冬日南城蒙了一層薄薄的雪,此時陽光熹微,輕輕灑落在人身上。
偶有行人提著大包小包,滿懷喜悅匆匆走過。槿聲回頭看去,過年了,果然不一樣了。
遠處似有人家娶親,隱隱一片紅色,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一串鞭炮在腳邊炸開。槿聲下驚了一下,隨即眉開眼笑地跟著路人一起躲開。沐含煙搖搖頭,緊緊跟在她身後。
人來人往的,難免有擁擠。花轎從門戶裏抬出來,幾個孩童頭上紮著紅綢,繞著花轎跑。這麼一來,路就更窄了。
槿聲站到旁邊商家門口的台階上,不留神被人一擠,腳下踩了空。沐含煙一顆心躍上嗓子眼,險險拉住了她。
“郡主……”
槿聲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無事。”人群裏一陣熱鬧,槿聲遠遠一指:“看,新郎倌出來了!”
沐含煙隨之望去,腦海裏仍然是她剛剛惶然的模樣。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走了。槿聲被街邊火紅的一個小攤引住目光。
拿起一對灑金的春聯,問身後:“這字有我寫得好看嗎?”
沐含煙看了看,笑答:“自然沒有。”
年輕的攤主不高興了:“不買也別損我的東西,我這還做生意呢,就指著過年這兩天了!”
槿聲隻好放回去,走了兩步又回來,抓起一旁的筆:“我來寫一副吧,好與不好我自己買賬,如何?”
攤主書生模樣,聞言笑了:“姑娘請!”
槿聲的字自然是好的,攤主連讚了幾個“好”,把對聯卷起紮好紅帶子,雙手交給槿聲。沐含煙上前一步接過,輕輕握在手中。
“郡主,用膳嗎?”沐含煙指著前方酒樓。
“臨江樓?”槿聲念了兩遍,忽然笑道,“挺好聽的,不知道裏麵有沒有臨江仙呢?”
沐含煙笑得文雅:“臨江樓有道招牌菜叫做臨江仙,有一品酒叫做臨江仙,還有一位老板娘也叫做臨江仙。”
正午臨江樓客似雲來,跑堂小二忙得腳不沾地。沐含煙點了些菜肴又要了壺酒。
菜品臨江仙,其實就是一尾糖醋魚,槿聲吃慣了王府裏禦廚的菜,仍覺得滋味特別,滿口生津。
“早想帶郡主來此處,可你平日不喜出門。”
“酒呢?我要喝酒!”
一個嬌媚的女聲響起:“姑娘真是個爽快人,多少小姑娘到我這臨江樓想喝口酒還扭捏作態,就衝姑娘你這爽快勁兒,這一壺酒姐姐我請了。”
沐含煙顯然與這女人是熟識的,輕輕提醒道:“這就是老板娘。”
“江老板好手段,不如坐下一起。”
“沐公子客氣了,正午酒樓忙,奴家就恕不奉陪了,公子別怠慢奴家的嬌客便是臨江樓的福氣了!”
槿聲若有所思:“她認識我?”
沐含煙:“我從來不帶女客。”
他身邊的嬌客,自然就是南郡的郡主,天家公主也未必有她嬌貴。
“冷不冷?”沐含煙皺著眉頭問道。
槿聲嘿嘿一笑,把手伸進沐含煙的袖子裏。
冰涼的觸感遠沒有她這一舉動來得令他驚詫。拒絕?如何拒絕?說到底,他是不忍拒絕的。
她方才對著雙手嗬氣,但是她體溫曆來低於常人,唇角鮮少有白霧,嗬氣取暖是不成的,暖袋早已涼透。早知在臨江樓就該向人家借一個手爐。沐含煙把她的手握緊,輕輕搓揉:“咱們回府。”
“別啊,聽陳刺史家的小姐說,她們今兒在百裏坡賞梅花,我也想看看。”
他知道,她要看的不是梅花,是各府小姐公子間的圈子。南郡臣子間的交情,其實看女眷之間的關係便一清二楚。
但此時,他卻更希望她是想湊熱鬧。
她這個年紀,不就是最適合湊熱鬧撒撒嬌的年紀麼。
普安寺邊百裏坡,梅花三裏繞笙歌。
她低頭從橫生的紅梅花枝下穿過,雪白的狐裘邊上帶起幾片花。
梅樹上薄薄的積雪,似要將滿樹芳華蓋住,卻在不慎間露出大半嫣紅。紅白相映成趣,惹人駐足。
“郡主,你慢一些。”他在身後抬手擋開她走過之後拍來的花枝,緊緊跟著她。
槿聲搓了搓冰冷的手指,眯起眼睛,“你快一些不就好了。”說著麵上一涼,用手擋住頭頂:“又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