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母親的喉嚨裏發出哧哧的聲音,好像被什麼卡住了,接著便猛烈的咳嗽起來。
克拉瑪趕忙上前蹲下,在她背部揉搓,咳嗽止住了,但是母親還是說不出話來,隻顧盯著她的兒子的臥房看去。
見母親沒什麼大礙,克拉瑪站起身走進了塔威爾的房間。她首先看到的是滿地綻開的瓷盤碎片,一張烤好的薄餅在一旁卷著,她抬起頭,看見了正在試圖用雙臂支撐起自己身體的塔威爾。
塔威爾很認真的朝她看了一眼,看得很仔細,隨後他很勉強的笑了,笑得不比哭好看,但是很真實。接著他低下頭不再理會這個不速之客,繼續完成他的偉業去了。
克拉瑪又退了出來。
“媽媽。”她用力扶住了母親的肩膀,感覺到她正在抽泣,“塔威爾醒了,這很好,但是他現在還很虛弱,所以請你不要太過激動好嗎?我們應該先去請大夫來給他看看,這樣他的病才會好,對嗎?”
媽媽點點頭,“嗯”了一聲。
“你去請,好嗎?”克拉瑪覺得不能再讓母親呆在這裏,否則就隻會有兩個後果:要麼母親太過激動而暈過去;要麼因為她的激動導致塔威爾的再次昏迷。
母親又點點頭。
“尤基姆醫生,你知道嗎?你去過他那裏的,把他叫來好嗎?”
媽媽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扶住樓梯飛快的往下走,等到一直走到樓下的時候,克拉瑪終於聽到了她的哭聲。
她苦笑一下,轉身又進了臥室。塔威爾已經接近成功了,他的身體和床到達了一個接近直角的角度,接下來所要作的就是用腰部的肌肉將身體撐住,不讓這大廈倒塌。他做的很專心,看也不看克拉瑪一眼。
克拉瑪走到床前,望著這個男人。他整個人就好像剛從浴室裏出來一樣渾身是汗,熱氣騰騰;原本灰色的汗衫已經被浸潤成黑色;兩條裸露的手臂呈現粉紅色,說不上粗壯和結實,但卻紮緊的就像擰成一股的麻繩;他從嘴裏有規律的吐出白色的廢氣,然後吸入氧氣,好像一個有著多年經驗的老工人,正在熟練的操作一台名為“身體”的機器。
現在他完全坐起來了,終於有了一點閑暇來看克拉瑪,他的嘴角動了一下,克拉瑪連忙把耳朵湊過去,聽到他用微弱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問道:
“我睡多久了?”
克拉瑪想了一下,回答道:“今天是2000年2月2號。”
“嗯……我母親死了嗎?”
“沒有,她很好。”
“……黛兒呢?”
“……她也……沒死。”
“很好,謝謝。這是什麼地方?”
“賈巴拉難民營,你的家。”
“家……”塔威爾慢慢的吐出了這個詞語,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閉上眼睛。克拉瑪幫他在身後墊上兩個枕頭,當她想扶著他往後靠一點時,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抗拒。他想讓人明白他才是這具肉體的所有者和主宰者。
塔威爾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再次睜開眼睛,像孩子一樣笑了起來。克拉瑪再次俯下身去,她聽到他驕傲的說:
“你知道嗎?我撐起我自己,隻用了短短的六個小時!”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長著一臉白胡須的尤基姆醫生拎著醫箱跨了進來。
“你別急,你放心,我曉得,我曉得……”醫生一邊走一邊連連對身後的母親說。他向克拉瑪打了個招呼,徑直坐到床沿上,打開醫藥箱,拿出一個聽診器。塔威爾累了一天,終於支持不住,靠著枕頭沉沉睡去,任由醫生在他身上診斷了。
尤基姆醫生歪著頭聽了一會兒,嘴裏“嘖”了一聲,取下聽診器放好,然後又取出另外一具古怪的儀器,將其中一塊圓片貼在塔威爾的腦門上。母親和克拉瑪兩個人在一旁看了半天,隻看到那儀器上有幾個綠色的數字亂跳,卻不知道什麼意思。過了大概五分多鍾,醫生取下儀器,鎖好了醫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