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快活的發明家(2)(1 / 2)

正說著,鄒德駿消失了。他在深圳的新居三室一大廳,他跑哪間了?哦!他在陽台上喊呢:陳祖芬,你看著燈!滿屋子的燈一下全亮了。誰也沒去開燈呀。陽台上有什麼機關?沒有。他笑著又走進了洗手間,滿屋的燈又一個個全關上了。開關在洗手間?不,開關在他身上。他拿起一個刮胡子刀,不用電的,隻用根繩子一拉,拉出一陣很響的像過去上海人愛玩的扯鈴似的響聲。我嚇了一大跳。而他笑笑的用這拉繩胡子刀刮著胡子。他叫我拉牆上一個吸盤,隻幾厘米的直徑,我拉不下掰不動。他輕輕一拿就拿下,輕輕一按又吸在牆上,掛上掛曆、西服、大衣什麼的都不掉,可以掛上六十至八十公斤重的物件。天,我想,要是用來上吊都可以了。我說這叫什麼,他說剛剛試製成功,還沒公之於眾,就叫裝卸式多用掛鉤吧。

看不過來的各種工具、玩具。正在創造的,正想試製的。他舉起一個旋轉發亮的玩具,孩童似地拔直嗓子“哦,哦”地一邊歡叫一邊奔跑。

他的家是魔幻世界,是發明庫,是兒童樂園。他雖五十來歲依然孩童般率直,孩童般思維沒有定式。他小時候看見哥哥撥弄無線電。那裏邊的燈泡一亮,無線電就唱歌了。那麼,如果把這隻燈泡拿下來,插進電燈座裏,電燈是不是也會唱歌呢?待哥哥一出門,他把無線電的燈泡插進電燈插座,啪一下燈泡暗了。他趕緊把這隻燒黑的燈泡再插回無線電裏。哥哥回家後打開無線電,怎麼開無線電也不唱歌了。

他上學後當少先隊大隊長,同時考上上海市口琴隊、上海市技巧隊,同時是兩千人樂隊總指揮。但是他在上海有名的向明中學上了一年學就退學了,家裏沒錢供他。那年他十六歲。外婆帶他買了一隻帆布箱。他就去江西工作了。他一直記得買帆布箱的店在南京路西藏路那兒,他一直一直記得為他買帆布箱的外婆。1992年春節前,五十來歲的鄒德駿去上海出差,他特意趕去蘇州近郊外婆墳前,向她彙報一切。當地的錫箔十五元一兩,他買了兩斤。兩千隻錫箔燒了,幾十個響頭磕了。他對外婆說他以前在淮南時隻能上菜場買一元錢一把的破鉛筆描圖,現在他把他的專利費幾萬幾萬地捐獻了。捐給科技大學,是科大讓他參加國家重點項目的攻關,讓他這個還沒評上工程師的人破例作為中國科技代表團成員第一次出國;捐給宋慶齡兒童福利基金會,是上海少年宮教會了他很多技能。

鄒德駿1988年到深圳開辦泰克新技術開發公司。泰克,就是泰山般的困難也能克服。他稱泰克公司是生命之舟,他的理想是帶動一批人發揮每個人的生命力。他自己當年在內地受過壓,所以老想使更多人的生產力解放出來。在安徽某單位時,廠長說你搞革新是為了出風頭,我又沒要你搞革新,所以不給長工資。鄒德駿說他每天八小時工作之餘留在車間搞八小時革新,這十六小時的勞動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長幾元錢工資。但是如果長工資偏沒有他,以後誰還願意像他這樣工作?廠長說下一次調資時再調你。鄒德駿說你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廠長猛的一拍桌子,吼:小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奪我的權啊?

鄒德駿知道哪天廠長要在家裏請客,他不請自去,對著一桌酒菜猛的一巴掌拍桌子,酒菜全蹦了起來:廠長,我要叫你知道拍桌子是不對的。廠長突然把“小鄒”改成了“老鄒”老鄒,你先喝一杯怎麼樣?幾天後,安徽省下了文件要給鄒德駿長工資。廠長對“老鄒”說:你拍那一下桌子,拍得太好了,對我太有教育意義了。我認為你不但是發明家,而且是革命家。

“發明家兼革命家”的鄒德駿便一直想把得不到發揮潛能的革新家、發明家一個一個調到深圳泰克公司。他自己跑到各地去調。他在合肥昏暗的道上騎車找人摔進了挖開的小溝底。他拿自己的五千元給某人的妻子讓她買隻冰箱減輕家務勞動好放丈夫到深圳。其實他自己很儉省。小趙隻用她一個人的工資支撐全家四口。家具還都是當年在安徽時的舊貨。不過在發明家的家裏你看到的都是他的變幻無窮的發明,而看不到他那些黯然失色的家具。國內有不少發明家想投奔“泰克”,但是每調進一個人,需要支付房錢、戶口指標等一大筆錢,光是每戶每月的水電費加上一人的月薪就要兩三千元。發明家鄒德駿就是發明不出錢。

他的五分之一英語又響亮起來

鄒德駿在黃山辦高效工夾具學習班,碰見一些外國人和中國人在深水池邊跳水玩。無意中成了中方和外方你跳一次我跳一次的跳水比賽。中方顯然有跳水隊員,前騰空,後騰空的。鄒德駿在長江、黃河、黃埔江、太平洋、大西洋、地中海、英吉利海峽都遊過泳,他想來一個絕的壓倒洋人。他來了個側騰空。沒有地上技巧功夫不可能來這個水上側騰空。洋人哇哇喊著OK!OK!中方贏了。

他心裏高興得哦哦叫著。他感到一種熟悉的快意。第一次去倫敦看他們的機床,他一邊看一邊說先進的值得我學習,落後的稍改一改就可以變成先進。英國人說落後在哪裏。他說了哪裏哪裏。英國人說你的眼光真準!鄒德駿說你們加工這零件多少時間?二十分鍾。我隻要一分鍾。不,不可能。那我來開給你們看。你怎麼能開動我們英國機器?我是沒有開過,不過我開過日本、西德、蘇聯、南朝鮮的機床,而且我剛才看見你們工人的操作,就知道怎麼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