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棋道與人道(2)(1 / 2)

閉幕式上,一位秘書跟祖德說:“今天這個閉幕式,方毅同誌就別講話了吧?他最近很累,天天都開會。…不,我還是要講話的。”方副總理說著走向麥克風,“中央讓我當圍棋協會名譽主席,我就要好好幹。我要繼承總理和陳老總的遺願……”

祖德的心頭顫動了:中央這樣關心圍棋事業,我反正是搏命來幹了!要是我有打磚坯那時的精力……但是我怎麼這樣疲乏?

他怎麼這樣疲乏?他的心得不到安寧啊。再說,當他埋在雜務堆裏時,周圍的房間裏總是傳來下棋的“劈劈叭叭”聲。這在別人聽來極其單調的下棋聲,在祖德卻是最動人心弦的樂曲,直撩撥得他心裏癢癢啊--劈,劈,叭,叭……

“劈!”十九歲的祖德拍下最後一個棋子,首次在讓先的情況下贏了日本九段棋手。(圍棋的等級共分九段,一段最次,九段最好。)解放前,日本來了一個極普通的五段棋手,對誰都讓子,但投入能贏他。1961年日本圍棋代表團中,有一個五段女棋手,和當時我國水平最高的八個棋手下了八盤,場場告捷。但這回,1963年10月的報紙,在頭版刊登了消息:“我國十九歲的小將陳祖德,在迎戰日本棋手的比賽中,五戰五捷:勝業餘五段棋手田岡敬十六子,勝業餘六段棋手村上文祥三子,勝九段棋手杉內雅南和七段棋手桑原中久各半子,勝八段棋手官本直毅五子半。”

“叭!”二十一歲的陳祖德拍下一子,又首次以“分先”(圍棋的術語)戰勝了日本九段高手。周總理興致勃勃地對陳老總說:“來,為我國圍棋事業的進步幹一杯!”

“劈,劈,”從1964年到1974年,我國舉行了三次全國圍棋比賽,祖德三次蟬聯全國冠軍。他在1979年的第一屆世界業餘圍棋錦標賽中,奪得第二名。他在1980年全國圍棋初賽的一百二十人大混戰中,獨一無二地保持不敗記錄。尤其是他在每次全國圍棋賽中都使上海隊奪得團體冠軍。

“叭,叭,”祖德在比賽時布局很破格,可以很快進入中盤戰鬥,這種布局法1965年在中國、日本,繼而在各國廣泛傳開,成為當今世界上廣泛運用的布局法,日本人稱之為“中國流”。但正因為成了“流”,祖德自己倒不願下了,他又劈劈叭叭地去探索新的下法……

是啊,一個人總得不斷地有創新意識,不斷地給自己規定更高的奮鬥目標,才能享有探索者的特權--勝利。祖德在雜務纏身的情況下,隻能利用午睡的時間學日文、練棋。有一天,他覺得渾身軟得像棉花一樣,就迷糊過去了,醒來一看表,半小時過去了。“啊呀!”他心痛地大叫,“我怎麼可以這樣呢?”

人的精力是這樣有限,往往需要預支多少年的精力,才能聚起足夠的生命之光,對準焦點,煥發出耀眼的、但在人類曆史上又是何其短暫的一閃。具有冠軍性格的祖德幾乎本能地清楚這一點,但他的生命之光,卻不能不向四周散射出去:接人、要車、發信、調人……他大大地透支了精力。他在幹校打磚坯時就因為透支了精力,腰部得了嚴重的勞損,已經幾次癱倒不能動了。他的肌肉一天天鬆弛,他的頭腦卻一天天繃緊。在內部比賽時,幾乎下每盤棋,都有人找他談事;在全國比賽前的一周內,他還要連續開一些糾纏不清的會;在全國比賽期間,他還得處理各種棋界事務;甚至比賽進行到一半,他還要被人從棋盤旁拉開,商量一些使他頭痛的事。這樣沉重的精神壓力,使他經常捶擊著疼痛的頭腦:啊,痛煞人!痛煞人!……

當年那個不知北京也能買針線的圍棋冠軍哪兒去了?現在祖德那白潔的臉上,添了密密的皺紋和重重的憂慮。人是自我性格的創造者。人的力量,正在於塑造更完美的自我……

人在世上,是要留下腳印的

在人生舞台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扮演他本來能勝任的角色的。入在出世之前,如果就能知道他將迎擊怎樣的困難,那他真要有足夠的勇氣,才能走向這艱辛的人生道路。

就連慣於和命運搏擊的祖德,現在也讓人生的艱辛擊倒了。剛才他還能摸黑到廁所去吐血,可現在好像虛脫了--這是怎麼了?難道才三十六歲就要撂倒在棋盤上了?拉開電燈嗎?不,同屋的人明天還要比賽呢!圍棋在運動項目中是最傷身體的。馬拉鬆比賽也就兩三小時,賽一盤圍棋卻要一整天。而且每一步棋關連全局,一盤棋下來,往往當天就能瘦三四斤。日本棋手可以下到七十幾歲。我們可不行,社會工作、家務勞動都在無情地向我們索取著精力。不少棋手一到三十多歲,就想退出比賽了,這完全可以理解。可是不行啊!我們得堅持下去,給年輕棋手當靶子,讓他們來超過我們。一個運動員,不應該自己退出比賽,而應該讓別人來打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