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棋道與人道(2)(2 / 2)

但是那嚴重的腰肌勞損,卻使他比賽時總得用手撐住腰部才能坐住。一天下來,腰部就是一個深深的紫印!參加比賽的壽命眼看愈來愈短了,每一次比賽就愈發顯得珍貴。這次二十天的全國賽,他天天便血,可他不說!他要把比賽打完……

一股血腥味又湧上祖德的喉頭。血噴了出來。“啊,血!”同屋的棋手驚醒了。

一檢查:病危,如果再晚來一步……

……“不過今天我得贏你。”祖德毫不客氣地說--他和劉小光在最近的全國比賽中對陣了。看來,他倆誰贏,誰就是全國冠軍了。比賽時,讓是虛偽的--既不尊重別人,也不尊重自己。

劉小光贏了。他心裏竟是異樣地沉重--隊長把他從河南調來,一直教他,直到今天這盤棋……

“小光,我乏得很。你走過來讓我好好祝賀你。你是全國冠軍了。更要有一個好的棋風,好的人品。如果棋好人不好,人家當麵奉承你,背後會指責你。記住陳老總的話:棋雖小道,品德最尊!”

清華大學的教授來看祖德了。他們曾經寫信給祖德,希望能找他下一盤棋。他們本來隻是碰碰運氣,沒想到祖德坐著公共汽車,長途跋涉來到學生宿舍,和清華的師生們下棋了。“隊長,你這樣隨便和人下棋,把身份都降低了!”

一位關心圍棋事業的老幹部來了。他給“四人幫”打倒的時候,祖德老去看他。“四人幫”在市委的幹將在會上點了此事,領導也警告了祖德,但祖德照去不誤。

兩位七十幾歲的業餘棋手專程從天津趕來看他了。他們忘不了啊,前年祖德專程從北京趕到天津去普及圍棋……

真過意不去啊!--祖德不安地望著二老的背影:我怎麼能上上下下驚動這麼多人呢?這麼多的信件、電報來詢問病情,吳淞笙、王汝南、羅建文、聶衛平、華以剛、王群等棋友們都來為我值班,中央和體委的領導同誌還一次次關心著我的健康。可我有什麼呢?我要不是趕上1959年黨開始抓圍棋,我也許是個技術員,也許是個……也許,我就不會病倒。我得的到底是什麼病啊?

醫生們尊重祖德的意願,告訴了他:你得的是癌症,已切除了部分食道和胃。

人遭到猛然一擊時,反而感覺不到疼痛了。他得的是癌?--祖德慢慢明白過來了:難道我,提前把一生的精力用完了?我就這樣不辭而別地離開這個世界了?九次訪日結識了那麼多日本朋友,總要去向他們告別一下啊。還有那麼多的歐洲棋友!前年在法國時,他們掛號等著和中國棋手下棋。做一個中國人活在世上多好啊!

人在世上,是要留下腳印的。一個人,活三十六歲,是死,活一百歲,也是死。生和死相比,總是短暫的。可是,秋秋才兩歲,他從滿月就寄養在上海姥姥家,我這個爸爸總共才見了他幾次?……“爸爸!冰淇淋!”小秋秋晃著和他爸爸一樣的大腦袋,一顛一顛地跑來了。“啊呀,爸爸今天忙,忘了!爸爸下次到上海一定給你買!”可是,我還能見到他嗎?早知道,當初給他買上十個冰淇淋……不想這些了!我得抓緊把自己的棋壇生涯總結一下。出版界和圍棋界一直要我寫書,可我一直沒時間。……來不及的話,就用錄音機口述吧。

日本把我們的圍棋、書法、太極拳、少林拳等等都學去了,並且在不少方麵超過了我們!當日本的相撲在北京表演時,我們有幾個人知道這相撲本是源於中國的呢?當我們到歐洲參加棋賽時,為什麼歐洲人隻知道日本圍棋好,卻不知圍棋是從中國傳人日本的呢?日本能把他們獨有的柔道廣泛開展,終於使其成為國際奧林匹克運動會的一個項目。而我們的圍棋,不要說目前談不上由我們推廣到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就是在國內推廣還困難很多呢!一個國家就如同一個人,你得尊重自己,別人才能尊重你啊!

一陣劇痛向祖德襲來,是傷口痛,還是心口痛?他失去了知覺中華民族啊,在我們困難的行進中,有著多少艱苦創業、默默獻身的誌士!但是我們多麼需要有更多的同誌能自尊又尊重別人,並且歡迎別人超過自己。人應有人道,國應有國風。我們已經自知落後,難道還不應該學好做人之道,建設精神文明,加快改變我們的形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