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我從充滿消毒水那衝鼻的氣味裏的房間將醒來時已經是一周之後的事情了。母親大人的臉色一如從前那般蒼白如紙,見著我醒來了,她也沒有表現出一個合格的母親應有的反應,但這些在我看來其實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自從父親的風流之事流傳出來後母親就是這個樣子了,起初她還會強顏歡笑給我看一下,但是再後來就再沒笑過了。大概也是真的沒有力氣再笑下去了吧。父親是母親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一個男人,她愛他的程度根本不是我可以理解得了的那種程度,如果有一天母親因為父親讓她去死她就真的去死我也不會感到驚訝。因為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會為愛情而盲目的家夥。她看中愛這東西,甚至會不惜為這東西付出生命的代價。
“北郎,一個星期前的事情,忘記吧。你父親他,不是故意的。”母親這樣說著,臉上的表情十分麻木。這是和我的想象中的一模一樣的場景,為此,我並沒有感到過多的驚訝。我從來就不指望我的母親會用別人的母親對待他們的態度一樣對我。在她的眼中,她的丈夫才是自己的一片天,是自己的所有。至於我?我想...她的心裏,其實根本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母親,我想我大概不是您的孩子吧。”我還帶著氧氣罩,隔著這東西說話老實說並不好受,而且因為多天沒有喝水光靠著輸營養液活到現在的我的喉嚨的情況就像是一個接近渴死的人的喉嚨裏被塞進了一卷幹柴火那樣。聲音的沙啞幾乎要讓我不認識這是自己的聲音了。
窗子是打開的,有微風從外麵卷進來,吹起窗戶旁邊的白色的簾子,太陽光透過樹冠頂層照進房間,在地板上投下了些許綠葉的影子,如果我現在不是躺在醫院裏的話,這個時間段正是我出去觀察人的表情的最佳時間段。
“您為父親做的這些老實說我這些年都看在眼中,假如父親對您有那麼一丁點的感情,那麼是不會重複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沒有哪個男人會希望自己愛的女人受到那麼多的委屈。他不愛你,母親,就像你不愛我那樣。”我輕咳著,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他希望您死去,母親。這點您應該比我清楚的多。這家夥從沒愛過你。這回是我被他打的半死要在醫院裏躺著,那麼下回呢?再下回呢?什麼算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隻會越來越放肆才是吧。”
老實說我並沒有想要和母親對著幹的意思,但是這次我忍不住就反駁了。我體諒母親,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可以理解她縱容父親的過錯的這種做法。想來我那時也不過是一個相信著“有罪之人就要受到懲罰”的條律的毛頭小子吧。
母親聽言,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她猛地抬手,掃掉了床頭櫃那裏放著的鮮花和水杯,然後紅著眼朝我吼道:“你懂什麼!”
我不知道她的情緒為何突然就變成如此激動的樣子,於是被嚇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愣愣的看著她。
她吼著,像一隻發怒的野獸,她摔爛了一切她觸手可及的地方上擺著的東西,這其中也包括著我的輸液器。我隻是愣愣地看著地板上那被她摔成碎片的輸液器,看著那玻璃片反射的亮亮的光。我沒法阻止她,同時我也害怕被她遷怒,所以隻好沉默著不語。至於空氣什麼時候會順著我沒有拔掉的針那邊進來,進入我的靜脈裏麵然後順著血液在我的身體裏像觀光一樣走一遍的事情是我沒法預知的。
她摔完了東西,然後又坐在地上低聲抽泣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披著頭發,像一隻鬼。
我也隻是那樣看著,良久沒有說話。
母親瘋了,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個溫柔委婉的女人了。
父親也瘋了,他開始買醉,徹夜不歸,開始打罵我和母親。
這裏的人,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