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極靜,風聲鳥聲蟲聲全然消失不見,隻剩粗重的喘息聲和打鬥聲,灰色的人的同伴不斷的出現。圍攻之下女子被抓住空隙狠狠摔到了樹幹上,枝葉一陣顫抖下雨似地落下不少葉片,淋在女子身上。灰色的人露出尖利變色的指甲就要抓下去。
風聲突起,樹木枝葉被帶的向一個方向偏去,剛剛碰觸到女子紫色衣襟的落葉猛的飛起,呼啦一聲向前衝去好遠。青草隨風劃出軌跡,一道半弧線從下至上斜斜的斬開一條真空帶,硬生生震開灰色的人們。女子睜大了眼睛看著提著一把木劍的年輕人。“傻大個?!”
這劍勢與剛剛水潭中的劍勢比起,多的不隻是一分力度,更有著剛剛無法匹敵的銳氣,就像某種開關被打開了,緊閉的水閘突然噴出水來。那是一種氣勢上的完全脫胎換骨,這反差讓人不禁想要歎息,一個人的前後變化竟如此之快,上一秒的仁者下一秒就化為戰士。歐陽海手腕翻轉,雙手持劍,改變劍刃的方向,使劍背貼於耳側,做了一個古怪而略有些不和諧的起手式。然後,他動了。腳旋一蹬地,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般衝刺出去,那木劍本沒有劍鋒傷不得人,也正是適合歐陽海溫吞的性子,可在對敵的關頭,就顯出累贅來。劍勢雖好,然使劍之人修為不到,又沒有利刃,也頂多是威懾那些灰膚人不得近身罷了。況且,歐陽海性善,本就沒有下殺手,這一來二去手下稍見留情,就被人逮著了空檔,鋒利的指甲從斜上方襲來,木劍被另一人雙手握住,一時間竟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要撕了自己的膚肉。
又是翠芒一閃,這一下正中那灰膚人胸口,稍有不同的是,這柳葉飛刀此次帶上了耀眼的翠色光芒,霧氣般繚繞在刀鋒上,大大加強了飛刀的殺傷力,愣是深刺入皮肉,估摸著內髒也該被切開了。歐陽海留意到從那傷口處溢出些許銀亮的液體來,竟未出一滴血,登時心下大駭。忙一劍將纏上來的人劈開,噔噔噔急退幾步拉開距離。卻是那女子一把拽過歐陽海的手臂,掉頭就跑。歐陽海隻得調轉步子跟上去,話說那女子纖巧靈動的樣子,速度倒是一等一的,就是在林間穿行也顯露出極為熟練的感覺,幾起幾伏就甩開了那些追兵,見著一株參天古木,話也不說一聲就是一個輕身提氣,蹭一下竄上好高,把歐陽海掛上一根樹枝,自己在旁坐了下來。歐陽海保持著晃晃悠悠不太舒服的姿勢抱住了樹枝,古木很高,從這裏可以看到其他樹的樹冠。
女子晃蕩著兩條長腿,繡著銀色花樣的紫色裙擺在風中呼啦啦飄著。“傻小子!你對那些家夥手下留情作甚?!那根本不是人。”看著歐陽海不明所以愣住的樣子,女子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叫久香,家住在南疆。你先前所見的那些個人是利用我南疆秘術煉成的‘屍人’。”
歐陽海依然似懂非懂。
久香用手指捏住樹枝上的一片嫩葉輕輕摩挲,向歐陽海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我生在南疆最大的黑巫苗寨,奶奶是寨子裏德高望重的女巫。”她的眼神飄遠,像看著不知名的遠方,語速緩緩,聲色輕輕;“我是家中老幺,上有一兄一姐,姐姐名為久芸,自小天資聰穎,才智過人,養蠱下咒奇門異術皆高人一籌,被寨子裏奉為聖女。我日日被壓製於姐姐的光環下,爹不疼娘不愛,處處被人拿來和姐姐攀比,但卻因自小就和久芸姐姐一道生活,不聞外人雜言雜語,將姐姐奉為偶像,竟未生嫉妒之心。”
“想來也是可笑,人人都以為我們姐妹必當關係奇差,卻不知一直以來我們相濡以沫,姐妹同心。”
“我十三歲那年隨兄長出苗疆曆練,隻是與姐姐分開了三年時間,再回苗寨居然物是人非。我家姐姐天性宅心仁厚,救了個外來的男子,一來二去竟被他勾去了魂兒,私下結為夫婦,更是將一身南疆秘術傾囊相授。”說到此處,久香頓了一頓,轉頭問歐陽海,麵上竟有淒愴神色:“你猜,最後我姐姐怎麼樣了?”
但又不待歐陽海接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若他待久芸姐姐好也就罷了,可那狼心狗肺的東西!騙得姐姐真心,騙得南疆秘術後竟原形畢露,奪我寨中珍寶,殺我寨民無數,可憐我那姐姐氣急攻心,又恨又悔,為護寨子與那禽獸大戰兩天兩夜,最終重傷那廝,自己卻也隻剩一口氣吊著了。”話已至此,久香滿目哀哀之意。
“今次你所見那灰膚人,便是那禽獸所煉製的【屍人】,做法極其狠毒,將活人置於甕中,在頭頂處用刀子切開十字刀花,往內灌注水銀,置蠱蟲,封甕口,十日之後屍人自行破甕而出,一身劇毒,皮肉堅韌,自此聽從下蠱之人的命令,無惡不作。”一席話直說的歐陽海頭皮發麻,暗暗歎道好狠毒的人。
“眼見姐姐日益憔悴,我怎能咽下這口氣!”久香繡拳緊握,銀牙碎咬;“我此番出來,定要那豬狗不如的東西親去我家姐姐膝下叩頭謝罪!血祭寨子裏的亡靈!”歐陽海怔了一怔,剛想開口寬慰些許,卻聞得四下裏傳來一陣細密的沙沙聲,有什麼東西碾倒草葉一路蜿蜒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