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伊始,軍訓也開鑼。
校園中,綠裝當道,黃沙漫天,從南邊吹來陣陣粘風,經陽光的烘烤,似乎要凝固在沙塵中
。
連續二十個豔陽天,學生們叫苦不迭,一個個被操得從人類退化為黑猩猩。
還好筱禾天生象牙白,愣你怎麼折騰,皮膚上頂多泛點光澤,問題是這種天生體質並非人人都有,筱禾看著張大少,曬得黝黑黝黑的,估計大晚上走過來,跟非洲友朋們一樣,隻能瞧見那一口白牙,想到張凡楚頂一頭卷毛,跳著埃塞俄比亞之類的民俗舞,筱禾心裏不禁樂了起來。
軍訓過後,也意味著大學生活要真正開始了。
雖然大一的課比較多,但更多的是公共課,期末開卷考,中文係的專業課隻要讀讀背背就好,所以筱禾沒啥壓力,過得挺愜意。
這就把張大少恨得牙癢癢的,他的專業課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多和難,英語要求特高。處女座的他事事要求完美,學習上真是鉚足了勁,貪早摸黑的,當然不忘拉上筱禾同學。
一大早,張凡楚在操場上背單詞,筱禾同學或看朝陽,或聽雀鳴,或目光呆滯,精神渙散;然後各自上課,張凡楚沒課就跑到筱禾課上旁聽,反之,筱禾趴在張凡楚旁邊呼呼大睡,沒辦法,太早起了;吃飯一起;晚自習,筱禾翻著小說陪他,從海明威、紅樓到金庸古龍。
樓下沒有洗衣機,男生們隻能自己解決衣物。
張大少的髒衣服、臭襪子、床罩被單,都由筱禾同學一手包辦,好在他是從小就過慣苦日子的人,這類活兒工多藝熟,而且對象是張凡楚,筱禾想到夢裏都笑出來,能為喜歡的人做事,總是好的。
張凡楚雖然從沒洗過衣服,但平常也是不會假手他人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是張媽媽的格言,隻是筱禾幫他做,好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他也沒有扭扭捏捏、矯揉造作推辭一番,然後說“真不好意思啊,總麻煩你”,筱禾也沒說“沒關係,都是同學嘛,應該相互照顧的”。
洗完澡,筱禾自動地、沉默地把兩人的衣服洗幹淨。
張凡楚有時也真覺得他們是老夫老妻,以後的妻子就該像筱禾那樣,多好!
他們簡直形影不離,出雙入對的,比熱戀情侶還纏綿。以致哪天他們當中少了誰,旁人總會問“張大少呢”或“筱禾咋啦”。
筱禾也覺得他們之間太粘乎了。
跟張凡楚一起,陽光特別明媚,樹葉特別青翠欲滴,連馬政經老師新剃的小丸子頭,看起來也是可愛異常。筱禾覺得自己浸潤在充滿泡泡的時光隧道中,飄飄乎不知身在何地,每一個泡沫都裝載著他們生活的點點情景,卻經不起任何的碰撞,太脆弱了。
這樣的生活太幸福,筱禾從來沒想過會有比躺在草地仰看藍天更愉悅的心情,但他始終覺得幸福是有限額的,今天用完了,明天就沒。
小時候,母親有時會摸摸筱禾的頭,那一整天,比吃冰淇淋還讓人高興,可又會擔心這是母親離開他的征兆,筱禾記得,母親走的前一天,似乎也摸了他的頭。幸福來得突然,溜得也迅速。
他每天活得平靜充實而又戰戰兢兢。
筱禾的心理戰爭,張凡楚當然不知曉,依然過得心安理得。
筱禾終於忍受不住,去找了幾份家教,晚上沒課就去,周末繼續。
他的學生都是小學二三年級,平常不用備課,一來就直接上戰場,其實主要就是教他們做做功課,都是形式主義,小孩裝作認真聽,筱禾裝作努力教,觀眾就是家長們,讓他們似乎看到小孩美好的將來,個個都是望子成龍啊,卻沒有一個人關心小孩的內心需求。
小孩的心情,筱禾懂得,隻是無能為力。
家教忒無聊,最無奈的是,你明知道無聊卻還要堅持下去。
筱禾想拉開他跟張凡楚之間的距離,他怕自己有一天會管不住自己的嘴,說一些驚世駭俗的話,也怕管不住自己的腿,一直跟著張凡楚的步子走,自己最終成為他的影子。
筱禾家教的地方很遠,幾乎把整個城市環繞一圈。每天回來累得慌,倒頭就睡。第二天張凡楚也沒把他叫起來。筱禾醒來時候,張早已出門,晚上回到寢室,張凡楚又睡著了。
這樣一來二往,他們之間像由交點變成兩根平行線,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