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亂山殘雪夜(2 / 2)

許久,秀才收起了無謂的哭泣,隻幹嚎了那麼幾聲,以表示他真的很疼,很難受,希望打他的人能發發慈悲,盡快停手,但這隻是空想。

打了一會兒,小捕快也打得累了,況且他也不願真打死秀才,那樣的話死無對證,也不好交差。於是最後一下他又將半路發出的力泄去大半,心不在焉之下,鐵棍不受控製地改了方向,敲到秀才的左額上,頓時,有鮮血從頭皮下滲了出來,很快,血染紅了他半張臉,那頭變成了血頭,有一些血流進了左眼中,又粘又稠,遮住了秀才的視線,他隻有閉起左眼,把右眼睜得大大的,淒絕地瞪著驚愕的小捕快,一字一頓地從嘴裏發出幾個大字: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一時間小捕快也被他淒厲的模樣嚇住,瞬間的不知所措,等回味過來,他果斷的抬起腳向他的胸口踩去,秀才翻了翻眼白突然仰麵栽倒在雪地裏,一動不動。小捕快這方回過神來,以為他是裝死,朝他身上又踢了幾腳,一邊踢還一邊破口大罵:

“報你娘個頭!你還念詩?我讓你念!~你若不念詩,老子能遇上這種鬼天氣?狗娘養的你還哭?你哭個屁?老子還沒哭哪!嚎兩下就得了你還裝死?我叫你裝!叫你裝!有種你裝到底,變成了鬼來找我現世報!”

他越罵越凶,幾日來路途的辛勞和未能緝拿住真凶的擔驚一並湧上心頭,不發泄不快,隻可惜那無辜的“殺手”,本是手無縛雞之力,被栽贓成江洋大盜不說,還要忍受酷吏的淩辱虐待,連續幾天隻吃糟糠和捕快的剩食,食物不夠時就餓肚子,渴了就吃雪,已經瘦脫了形,棉襖裏隻剩一把骨頭支撐著。

小捕快踢罵了半日,見他並無醒轉跡象,便怕了起來,唯恐一案未成又犯下一案,荒山野嶺雖說弄死個半死不活的人乃神不知鬼不覺,但還指著他為自己暗度陳倉,就算他是尊泥菩薩,但隻要是個菩薩,自己就有希望逃過這一劫數。

因此,他住了手,擰著眉頭狠狠地瞪著地上的“死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團一團的白氣在他胸前翻滾著。

索性,秀才並沒有死,隻是昏厥了過去。

小捕快長呼一口氣,放下心來。他抬起頭望望天空,天空隻有壓頂的烏雲,作狂的風雪,他低下頭看看地,地上隻有厚厚的積雪,光禿的樹幹,他極目遠眺,欣喜地發現很遠處似乎有一座寺廟,孤零零地卡在一個土丘上,這無疑是一個雪中送炭的驚喜,他死灰般毫無生氣的兩眼霎那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然後他麻利地從地上拎起秀才的兩隻腳,從腰間抽出一捆麻繩,三下兩下就將雙腳紮得結實,綁在自己的腰際,“一——二!——一——二!”躬下腰,昂起頭,賣力地喊著號子,他就如黃河岸上拉纖的船夫,昏死的秀才是他的船,茫茫雪原是他的河,向著唯一的目標,那座寺廟進發。

這時,終於能看清他的相貌。

他有一張標正的國字臉,濃眉連心,雙目炯炯,身材不算高大,但精壯,上唇微微向上隆起,下唇略薄,下巴生得最不好,不是寬而平,而是略有些細窄,稍嫌女相,但被大氣的五官很好的彌補,隻是細看之下,隱藏著世故與儈氣。這也難怪,誰讓他是最低級的捕快?捕快既為賤民,自然有賤民的生存法則:那就是弱肉強食。他早早就深諳此道,從十六歲當上捕快之日,算起來有四年了,日子仿佛彈指一揮,他頑強地在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當然不會因眼前小挫折而灰心喪氣,這點風雪又算什麼?!

他揉了揉屁股蛋子,因為緝拿不到殺手而被官老爺打下板子的傷痛依然清晰分明,就像這眼前的風雪,不戰勝它,就要被它戰勝。想到這裏,他提起了丹田氣,咬緊了牙關,奮發著向寺廟跋涉而去。

當寺廟近在咫尺時

,天已經黑下了,捕快將秀才從腰間解下,夾在肋側,用力踹開了廟門,卻發現,早已有人在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