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午陽高照(1 / 2)

正午時,道觀的道門依依呀呀地開了,門內探出一顆毛驢頭,大眼睛、長睫毛,眼珠子又黑又亮,滴溜亂轉,毛茸茸的長耳朵機靈地豎著,鼻下噴著白氣,發現並無生人後,它大起膽子撂起前蹄,咯嗒一聲躥了出來,昂首挺胸地邁上了山路。

驢背上斜跨著一個美貌女子,追雲逐月髻,百花金步搖,藕粉的束腰斜襟小夾襖,外罩一件大狐狸皮坎肩,下著一條百褶翠玉長裙,腳蹬鹿皮雪地靴,一高一低,隨著毛驢踏步前後有節奏地蕩著,要多風情有多風情。看她那臉,更是魂靈兒都被勾去,巴掌小臉白中暈粉,柳葉彎彎眉,杏核含情眼,高鼻梁,櫻桃口,粉嫩可口好似水靈靈的湯圓,看她一個不留神,被驢子閃了一腰,驚魂未定,嬌笑先聞:“嗬嗬嗬,這倔驢!”

“山路滑,公子當心

!”扮作書童的青兒死死拽著驢鼻子上的韁繩以防它踏空,摔了那驢背上的可人兒。

“不打緊,還能讓個畜牲算計嘍?”柳文沁插回了搖曳得將鬆的金步搖,遮首望向了天上,這日晴好,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頗為愜意,他迷起了眼,心情大好,便隨著毛驢脖鈴叮咚響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兒,聽他唱的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心君不知。”

慢聲細語,那青兒也被感染,直笑道:“公子心情好,歌也妙!”

柳文沁住了口,連忙糾正道:“你這孩子嘴上忒不留神,觀裏你稱公子我不怪,如今我喬裝下山,你若再喊公子,豈不是露了餡兒?”

青兒急忙捶首:“公子...哦不,夫人!”說完自己也撐不住笑,“叫您夫人真是怪,公子,青兒不明白,見那家捕快用得著喬裝扮女人嘛?”

柳文沁搖頭道:“這你就不懂了,我是想一來他很可能上過山,保不準偷窺過我,我若仍是照原來模樣下山探他,大概會打草驚蛇,所以要改裝。二來衙門的捕快做派我很熟識,大都是好色貪財的酒肉之徒,我若扮成女子,他眼熱之下自然知無不言,就不必多費唇舌,豈不省事?”

青兒這才頓悟:“公子大智慧!”

“呸!還叫公子,該割舌!”柳文沁繃起臉,伸手做了刀切的動作,青兒大駭,連忙閉緊嘴巴不敢聲張,兩人立刻又相視大笑,便迎著正午的暖陽,郊遊似的一路下山了。

到了張家門外,青兒上前叩響了木門,半天無人應答,他側耳貼在門上細聽,傳來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和急促的腳步聲,混雜著兩個男人的吆喝聲,他隻得下力叩了叩門,同時提高音量喊道:“請問——有人在嗎?”

門內突然安靜下來,隻剩嬰兒細細地低泣,似乎被什麼捂著不能發音,一人問道:“是何人?”

青兒連忙回答:“我們是過路的旅人,想借寶地小憩,勞煩大哥迎我們進來!”

門內道:“走吧!我們家不留人!”

青兒急道:“沒水沒糧,我和我家夫人都走不動啦,您若不留,我們主仆隻能昏死在這兒!”

一聽這話,那木門果斷地開了,但隻是一條縫,一個女孩躲在門縫內警覺地上下打量二人半晌,怯怯地問:“你們從何處來?”

青兒說:“我們從開封來。”

女孩又問:“往何處去?”

青兒答:“往膠州去。”怕她不相信特意還補充道:“我陪夫人回娘家,走了好些天了,卻在這裏迷了路,無水無糧,實在走不動了,請姑娘為我們行個方便,我們夫人自會酬謝。”

小女孩心地好,見是個美貌的女子和年輕的書童便不存戒心,熱忱地讓了進來。

柳文沁下了驢背,剛一進院門邊被裏麵的情景驚了一跳。

隻見院內狼籍一片,到處晾曬著亂七八糟的衣物和小孩兒尿布,地上幾隻瘦得皮包骨的雞和一條禿頭癩狗爭骨頭吃,兩頭渾身爛泥的公豬在豬圈裏決鬥,靠東北角的一張小方桌圍坐著大大小小四個男孩兒,一人捧著一個比自己臉還大的瓷盆頭也不抬地扒拉著稀粥,孩子一旁坐著一個束這辮子的斯文男人,脖子上套著一個布兜,布兜裏吊著一個嬰孩兒,男人麵容溫厚,手裏攥著一塊紗布,正從桌上的一個碗裏蘸奶汁往嬰孩嘴裏送,嬰孩想必餓得太急,吸住裹紗布的男人的手指便不放,男人疼得齜牙咧嘴,卻依然動作輕柔,不肯驚嚇嬰孩分毫,等他吮完了紗布裏的奶汁,再小心□□,重新蘸滿碗裏的奶喂他。

“□□個羊!我叫你頂我!”

這時不知從何處躥出一頭母羊,一麵咩咩慘叫著一麵就衝柳文沁狂衝過來,後麵踉蹌追著一條漢子,手裏拿著鐵棍朝羊屁股上掀,那羊吃痛,奔得更急了,一頭撞上茫然無措的柳文沁,被彈了屁敦兒,終於停下,柳文沁卻早不能自持,險些栽了個趔趄,幸好被隨後而至的小捕快攔腰抱了起來,大叫:“小娘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