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明朝毀棄元大都,改造新城,萬寧橋才真正感到了饑餓。積水潭,也一樣地饑腸轆轆:“自明改築京城,與運河截而為二,潭之寬廣,已非舊觀。”(《宸垣識略》)大運河終點碼頭,南移至北京城東南角外的大通橋下。大通橋取代了萬寧橋的地位。而大通橋與萬寧橋之間的這段舊漕道,聲明作廢。先是逐漸淤塞,最終斷流。萬寧橋,再也無法親眼目睹江南的糧船了。朝代更替,它仿佛一夜間就老了。打掉了牙,隻能往肚裏咽。
據伯驊先生回憶:萬寧橋在北京創辦有軌電車時其石拱橋外形尚基本可見,其後幾經築路施工,此橋遂被掩埋於路麵之下,迄今隻有兩麵曆經滄桑、飽經風雨剝蝕的白石橋欄立於馬路兩側。“萬寧橋東側原有一家白肉館,後以賣大灌腸出名的福興居,在此店的南牆外,三四十年代尚可見一段河身向東南延伸。此河身通過一片空地至東皇城根福祥寺胡同口外,經東步糧橋(俗訛為不壓橋)入東吉祥胡同之北河沿。當時此段河內每年雨季尚通流水。部分河段尚有白石欄杆遺存。此可參照孫承澤《天府廣記》所載,明天順二年(1458年)戶部尚書楊鼎等奉命勘查通惠河時所上報的‘通州至京城四十餘裏,古有通惠河故道,石欄尚存’一語以為印證。”可我與萬寧橋邂逅,已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橋欄雖然依舊遺存,橋洞卻被砂石封填成實心的了,以保障過往車輛(不乏重型的)之安全。不知那被填埋的空間裏,古老的閘門尚存否?
幸好,近期以來,後門橋不僅被老百姓街談巷議,還出現於市政府的治理與規則方案之中。道路一側,立了一塊列為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恢複了其古稱:萬寧橋。人們把這座殘敗不堪的石拱橋作為寶貝來對待。先是拆除兩側“煞風景”的廣告牌,修補破損的雕花橋欄與望柱,繼而又挖開被封堵的橋洞,並疏浚兩側的部分河床,使什刹海之水從橋下流過。曾經蓬頭垢麵的萬寧橋,終於可以在水中照一照鏡子,梳妝打扮。
再見萬寧橋,它已收拾得幹幹淨淨了,甚至流露出幾分嬌羞的神情。
在清理淤堵多年的河道時,挖掘出五六件巨大的鎮水石獸,皆是通惠河之舊物。維修者依照昔時之格局,將這一係列出土文物砌在河岸。憑欄俯瞰,能看見這一隻隻威風凜凜的石螭,栩栩如生地趴在水邊,作吞吐狀。渴了吧?老夥計。
聽說鑿通橋洞後,有人很擔心:七百餘歲高齡的石拱橋,是否有力氣承擔現代化的交通?趕緊做了個實驗,讓數十輛滿載重物的大卡車,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橋身上,發現橋梁的結構與框架並沒有坍塌或變形。考試就算通過了。萬寧橋呀,你的脊梁骨真夠硬的!連“主考官”們都不禁感歎:瞧瞧古人的建築水平,絕非當今某些“豆腐渣工程”所能匹敵。
以永定門為起點,前門、天安門、紫禁城午門與神武門,乃至景山、地安門,直至鍾鼓樓,形成北京城的南北中軸線,全長約八公裏。在這條橫貫古今的中軸線上,萬寧橋原本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它與天安門內外的金水橋遙相呼應,從建造時間上而言,也算得上是兄長。難怪明清時稱之為後門橋呢。可惜,我們不夠重視,使其遭受了太長時間的寂寞與埋沒。
重見天日的萬寧橋,似乎並不抱怨什麼。不管是冷遇還是禮遇,對於它來說都無所謂,都不過是瞬間的事情。至於橋東側的河道,目前隻疏通了一百多米,水流到盡頭就截止了,未能再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