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他們很快樂,白茂山說:“我們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白茂山上班去了,香娥在家裏收拾衣服,去多少日子說不準,看洽談的情況,所以估算一個禮拜,整出個大箱子。白老爺拄著拐杖在院子裏散步,大聲咳嗽幾下,目光不時的朝西廂房香娥的屋投去,想到她要離開家裏幾天就如一去不回了似的,頓時有種惘然若失的滋味,總想叮囑幾句,或者私下告別一次才踏實,可是他在白府要避這個嫌,公公單獨去兒媳婦屋裏串門說出去遭人閑言碎語,最主要是怕兒子突然回來。
香娥的屋掛了棉門簾像是關著,有一扇窗戶朝上撐了根木拴子半開著,偶爾可以望見她在裏麵忙碌,白老爺東張西望院子裏沒人,悄悄湊近快到西廂房的時候,賀蘭在背後喊了句:“老爺您在外麵啊?”白老爺做賊似的驚出身汗來,忙轉身往別處走的樣子說:“是啊,天氣好我曬曬太陽,你從哪來?”賀蘭答道:“我去街上買花生。”說著從袋子裏掏出顆花生,剝開殼撚去皮往他嘴裏送去,白老爺避開說:“不吃不吃,我牙咬不動。”賀蘭笑道:“那晚上讓賤妾咬碎了送老爺嘴裏,這個營養可豐富了,男人女人吃了都好。”白老爺沒心思聽她調情,揮揮胳膊說:“去去去,被給我惡心了,回屋吃你的。”賀蘭瞧了眼香娥的屋說:“老爺這是要找大奶奶談事情啊,那去吧,我守著不讓外人打擾。”白老爺罵道:“你這賤人就是嘴碎,不給你施家法看來是記不住白府規矩。”賀蘭知道白老爺隻是說說而已,目前在白府老爺已經沒有喜歡的女人,所以她說話越來越放肆,扭扭腰貼上去嗲嗲的說:“在老爺眼裏我本來就是個賤女人,賤給老爺是我的福分,老爺心疼賤妾舍不得施家法呢。”他們這一來二去被香娥在屋裏聽見,窗戶內探出頭道:“吆,爸和三姨太在門口啊。”她出來說,“我正在收拾行李呢,你們在是在幹嘛嚷嚷著。”賀蘭說:“你明天要出遠門,老爺是不放心想來叮囑幾句。”白老爺不好意思的說:“沒有沒有,我在散步,有茂山陪著我有什麼不放心的?”賀蘭就希望白老爺進去,兩個幹柴烈火單獨碰在一起肯定不會錯過,她了解白老爺喜愛這個兒媳婦,香娥也是個悶騷的貨,大少爺這些天常常上班時間中途回來,就等看他們被抓個現行,把香娥搞臭,甚至離婚趕出白家,總管職位就是她的了。她親切的走過去說:“大奶奶,你行李收拾得怎麼樣啦,讓三媽看看。”香娥說:“這有啥好看的,都是我和茂山的替換衣服。”賀蘭說:“反正沒事,難不成有秘密不讓看?”香娥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麼藥,說:“看你說的,那就看看,舍不得你胡說八道。”賀蘭扶著白老爺隨香娥進屋,炕上放著一隻翻開著的大皮箱,一眼望去裏麵全是衣服,賀蘭裝模作樣走過去說:“吆,那麼多衣服啊,你們這是要去幾天?”說著故意驚詫的對白老爺說:“老爺,他們這是要離家出走的意思嘛。”白老爺見她挑事,解釋說:“茂山這次去洽談生意順不順還不定,多準備幾天嘛。”香娥沒好氣的說:“茂山他也這麼說的,三媽,你還有啥要問?”白老爺沒話找話的問:“冬子誰照顧?”香娥回答說:“晚上跟娘睡,白天讓二媽接送冬子上下學,沒事,她下午在娘的禪房念經,完了直接過去,實在騰不出時間還有三媽呢,你說對吧?”她回頭問賀蘭,她不在屋裏,奇怪的說:“咦,咋不聲不響的出去了?”白老爺走到窗戶前往外探視,香娥問:“她在門外嗎?”白老爺沒說話,“吧嗒”放下窗戶,轉身一道尖銳無比的目光射向她,香娥頓時丟了魂魄,雙腿疲軟,白老爺甩掉拐杖將她攬在懷裏說:“不去了好嗎,我們可以天天晚上在一起?”香娥驚慌的直搖頭說:“老爺不要在這裏,茂山回來就完了。”
賀蘭讓他們撮合在一間屋裏,緊接著是期待大少爺會回來,她靠在大門柱子上咬著花生向胡同深出眺望,地上花生殼吐了一大堆。管家推了輛平板車滿載著煤塊咕咕嚕嚕到門口停下,賀蘭壞水冒出來,主動與他打招呼:“管家咋今兒個親自去買這東西?”管家活動活動腰說:“是三姨太啊,現在煤的價格漲得厲害,下人他們不會還價,好了,下麵搬運是他們的事嘍,我去叫他們。”賀蘭攔住他問:“你這煤塊多少錢買來的,不要稟報總管嗎?”管家大大咧咧的說:“可不是,我是管家她是總管大奶奶,能不彙報嗎?本來我想先請示,可這來來回回的怕價格又要漲,就先斬後奏了,比上個月隻漲每公斤八角錢。”賀蘭嚇唬他說:“你膽子大吆,大奶奶可不好說話,還是主動先去彙報吧,她在屋裏呢,白老爺也在。”管家沒在意,說:“不忙,先卸煤。”他人走到院子裏看到掃地的孫伯,喊道:“孫伯,麻煩您去叫幾個人推小車來運煤。”孫伯遠遠的數落道:“你這小子老是把我當傭人使喚,你自己不會去叫?”管家細細的娘娘腔嗓子吆喝道:“看您說的,我啥時把你當傭人?我不馬上要向總管彙報嘛,快去快去。”
香娥躺在炕上跳起身說:“管家要找我,快,快出去。”
白老爺罵道:“這王八羔子啥時不能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要彙報,讓他在門口喊,你裝不在就行了。”
香娥整理衣服說:“您沒聽三姨太也在?”
白老爺問:“她在門外幹什麼?”
孫伯叫來三個下人推小車過來運煤,白老爺挑開門簾回頭大聲叮囑香娥道:“記住你跟茂山路上要小心啊。”見下人在搬運煤,又招呼道,“正忙著哪。”管家上來稟報:“老爺,今天煤塊又漲八角一公斤,我看差不多就先買下了,家裏煤不夠晚上燒炕了。”白老爺從來不管家裏的這些事情,這回心虛一本正經的教導起來說:“為什麼非要等燒沒了再去拉?”管家解釋說:“是燒爐子的早上才告訴我的。”香娥出來擺出總管的架子訓斥道:“別強調理由,這說明你們之間沒有交接妥善,這點小事情都做不好,要你們這些下人有何用?”管家點頭哈腰應道:“是是,總管批評的對,我們改正,我們改正。”搬運的人都楞著聽訓,香娥很不高興這些人都看見了白老爺和她身處一屋,板起臉嗬斥道:“都傻楞著幹嗎?快搬呀。”
白茂山突然跨進院子,手裏拎了隻公文包,裏麵是工廠的生產能力彙總報表,帶到河南談判時向對方介紹,一看這麼熱鬧,父親和媳婦也在,便問:“發生什麼事啦?”香娥說:“沒事,管家剛買來新煤向我報告價格。”白茂山對父親說:“爹,這點小事您也出馬,回屋吧,這兒冷。”白老爺幹咳幾聲說:“這些人不會做事,在院子裏嚷嚷著,我正歇著呢,早知道香娥在,我就不出來了。”說完就走,賀蘭搶過幾步攙扶他回屋,白老爺小聲問:“你剛才在大奶奶屋裏怎麼突然出去啦?”賀蘭神秘兮兮一笑道:“您和大奶奶談工作,我不是多餘的嘛,嘿嘿。”白老爺聽了歡喜卻要裝出生氣,說:“你這賤人,不打你骨頭癢。”一抬手要用拐杖佯裝打她,發現留在香娥那,緊張的說,“快快,三姨太,你去大奶奶房間把我的拐杖拿來。”
賀蘭咯咯咯笑著準備過去看笑話了。
在屋裏,白茂山問:“東西都收拾好了?”香娥說:“都收拾好了。”白茂山從包裏取出文件架子說:“把這塞進去,明天談判時要用的。”香娥從地上抱起箱子擱炕上,白茂山說:“箱子髒,咋放被褥上,你看亂糟糟髒兮兮的。”香娥說:“這兒展得開,箱子我擦過,您今天回家咋那麼早?”白茂山說:“明天早上要出發,想回來早點收拾早點睡覺休息,別耽誤發車時間。”香娥會意的親了他一下說:“晚飯還有些時間,我們忙完就躺被窩裏小歇會吧。”白茂山皺皺眉又抿了抿舌頭說:“你嘴巴好臭,像是水煙味道,哪來的?”香娥馬上聯想到白老爺,慌忙辯解道:“哪有,大概是中午我把早飯剩下的煎餅裹大蒜吃了的關係。”她張口哈了幾下說,“對,都是大蒜味,你不愛吃所以比較敏感。”白茂山想了想說:“也許吧,我不知咋的就是不愛大蒜,爹說我不像北方漢子。”
香娥鋪被子準備睡覺,白茂山坐靠窗的椅子上脫下棉大衣,脫下鞋子,瞧見桌下有根拐杖,揀起一看認得是父親的,忙問:“爹來過?”香娥背對著沒看見拐杖,以為丈夫還在糾纏口臭的事,順口道:“爸怎麼會來我屋,剛才聽到管家在喊從自己屋裏出來的,就站大門口,你不是看到啦?”她這番話本身就是不打自招,白茂山語氣怪怪的問:“那這拐杖哪來的,這不是爹的嗎?”香娥猛一回頭看到丈夫手裏握著拐杖,臉色蒼白,楞了須臾忙改口道:“哦,想起來了,剛才爸和三媽一起進來過,說看我行李收拾好了沒,爸不想進來,是三媽硬拖來的,怎麼拐杖沒拿走?”——賀蘭在門外喊:“大奶奶,我來拿老爺的拐杖。”她是故意喊得滿院子聽得見。香娥打開門說:“我爸也真是個,剛才與你一起來看我收拾行李,離開咋拐杖也不帶走,不是說沒拐杖走不了嘛。”說完拿過丈夫手中的拐杖交給賀蘭,賀蘭見白茂山的臉色難看,暗中幸災樂禍,順勢添了把火說:“我哪知道啊,我和他一起進來後就退出去了,管家運來一車煤正個他說話呢,老爺聽到門外聲音才出來,大奶奶你咋不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