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璐打了盆熱水從大堂出來要送賀蘭房間去,她雖然在白府住下,但白家的人對她不大熱情很少主動找她聊天,白家人說話她也插不上嘴,也怕言多必失,日子到了年底,天寒地凍的白天家人也都各回自己的屋,白老爺抽大煙,偶爾看白茂山送去的工廠財務報表。白夫人整天在禪房裏念經懺悔自己的罪孽,她認為今年白府不順利源於她這個念佛之人過多參與了世俗之事,尤其在對待大姨太和三姨太二人上。白茂山依舊在工廠上班早出晚歸,有時也不在家吃晚飯,隻要是忙著工作,所有生活上的不如意他都會忘得一幹二淨,他甚至於沒有性生活了,好像是老了不需要了似的,回來晚就說累想睡覺。回來早他在外屋製訂生產計劃或者寫財務報告,讓香娥先到炕上睡等他,可一寫就很晚,精疲力竭的雄不起來,令香娥掃興不已。蔓麗除了下午去白夫人屋裏聽經外,閑來又拾起繡花的細活,手越來越巧,最近在繡菩薩準備送給白夫人,她認為繡菩薩也是一種修煉,既敬神又養心,對這樣的平淡生活非常滿意。香娥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晚上不能夠盡心,到了白天就渾身不舒服,昏沉沉的要睡覺,送兒子上學去後就躺炕上了,害得她增肥了許多,走起路來胸部晃蕩得難受又激情四起,摸出白老爺送她的鈴鐺戴脖子上望著他的屋,期待著突然被召喚。賀蘭像是抽了瘋似的讀起《紅樓夢》來,那天她去街上買胭脂粉,地攤上書販在叫賣禁書,她挑了本《紅樓夢》,聽說過這本書,從來沒有看見過,白天翻了幾頁讀上了癮,她不喜歡當賈府的林黛玉和薛寶衩,認為她們命苦,她要當王熙鳳成為賈府的實際管家,被撤消了總管沒有人讓她使喚,就去找雲璐,趴在窗口見她走過就讓她端盆熱水來燙腳。雲璐對自己的處境很清楚,所以誰差她做事都勤勤懇懇的去做,這回端著盆子走到院子裏時,見汪明翰提著箱子風塵仆仆的從大門外走進,喊道:“明翰!”
汪明翰也喊道:“璐兒!”放下箱子衝過去要抱她。
雲璐之前對他是埋怨的,白茂聰殺來時隻顧自己逃命,現在活生生的站在麵前頓時熱血沸騰,放下麵盆往身上擦幹濕手一把抱住他,眼淚噴湧而出道:“真是你,太好了,怎麼那麼晚來,我以為你出事了呢。”
汪明翰說:“我看到你的紙條就想開找你,可是店裏那麼些存貨需要脫手,回來轉給隔壁老板了,房子我也退給房東了,結束了,一切都介紹了。”雲璐說:“沒事就好,想死你了呢,快,到我房間裏去燙燙腳,北平很冷是吧。”
素珍在做針線活,看到汪明翰來了也挺高興,汪明翰沒來時她時不時的在雲璐麵前罵他不是男人,這回好像沒那事一樣的問長問短。他們在院子裏的這陣喧鬧被賀蘭聽到,她在等雲璐的熱水,窗口一看雲璐領著個陌生人進屋,那人還提著箱子像是遠道而來,就知道這肯定是雲璐說的在蘇州的丈夫,就跑了過去準備捉奸似的進門就問:“雲璐,他是誰?”雲璐在給汪明翰洗腳,站起來欠身說:“回三媽,他是我男人,叫汪明翰,從蘇州來。”又汪明翰說,“她是白府的三姨太,我喚她三媽,人很好的。”汪明翰短時間內已經將賀蘭全身上下瀏覽了遍,見她人漂亮又豐滿,不由自主的心裏活動起來,聽了介紹光腳踩地上走過來喊道:“三媽,給您替麻煩了。”賀蘭打量了番他陰陽怪氣的說:“哦,夫妻團圓給他洗腳,很溫馨,用我的盆,很好。”雲璐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誤,忙說:“三媽休怪,一會我替您洗幹淨便是。”賀蘭實際不在乎這個,沾上男人的盆她還希望如此,笑笑說:“不必了,人家又不髒,對了,我和他是什麼輩分關係?”素珍湊上來說:“是你女婿,嘿嘿,雲璐喊你三媽嘛。”賀蘭臉有點紅,擺擺手說:“我歲數都比他小呢,不好意思,就叫他汪先生吧。”她轉了個話題問,“老爺和太太知道你男人來了嗎?”雲璐說:“回三媽,還沒有,我準備替他洗完腳再去稟報。”大凡白府有個新生事物出來賀蘭第一個反應是對自己有利無利,汪明翰的到來對她來說無所謂,就像雲璐和素珍來白府一樣並不為難他們,點點頭說:“那好,盡量快些,禮數不能怠慢。”
白老爺在屋裏呆悶了到大堂來抽大煙,他人一到就得喚其他人也來,讓張媽把家裏人一個個叫出來陪他,雲璐正好帶著汪明翰去引見白老爺,在大堂,白老爺太師椅上端坐,人都到齊了,連白夫人也被喚了出來,香娥是最後一個到的,揉著惺忪的眼皮走進大堂問:“有沒有搞錯,人家正睡得香呢。”一看堂上來了陌生人,白老爺臉色鐵青猛抽著大煙,看上去很生氣,剛才汪明翰把白茂聰殺人之事原原本本說了遍,白夫人捏著佛珠念念有詞道:“正是喪心病狂,菩薩不會寬恕他,阿彌陀佛。”
香娥聽過後感歎道:“小叔子怎麼變成這樣啦?”
白夫人說:“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善類,遠的不說,十年前在北平殺了一對兄妹逃往上海,如今本性難改,雖說是一個父親所養,茂山怎麼就正派呢?這說明跟母親有關,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從這點看,璐兒與白茂聰離婚是明智的。”
白老爺本來是想出來換換新鮮空氣,不料生了悶氣堵在心裏難受,長歎一聲起身道:“汪先生暫且就住下吧,你們接著聊,我回屋躺會。”香娥去扶白老爺準備送走,白夫人叫住她道:“香娥你留住,我有話跟你說,讓三姨太送你爹。”白老爺聽出夫人是在揭他傷疤,哼了聲自個兒拄著拐杖快步走出大堂,賀蘭緊追出去喊:“老爺,您別走那麼快呀,小心摔倒啊。”她話音未落,白老爺果真腳一滑跌倒在地,堂上的人一起衝出去攙扶,白老爺趴在地上說屁股疼爬不起來,香娥道:“爹會不會那裏骨折啊?”白夫人道:“大家把他抬回屋吧,蔓麗,你快打電話請白府的大夫來。”
不一會大夫趕來檢查白老爺身體,說不礙事,隻是屁股的肌肉損傷,多用熱毛巾敷患處再揉揉,幾日便可痊愈,這個任務自然就交給了賀蘭。
晚上白茂山回來大為光火,說道:“白府經過幾件事情的折騰需要安靜,我不希望再看到出什麼事了。”既然雲璐要等的汪明翰到了,他決定將他們三個送到洛陽去,便去請示母親,說:“娘,爹年紀大了需要靜養,這家裏一下多出三個人不太平,汪明翰是茂聰的仇敵,將他留在白府恐會生出事端,我在洛陽有家工廠正缺少自家人管理,雲璐不算外人,汪明翰我也熟悉,人本質不壞,懂管理,我打算把他派過去,讓他帶著雲璐和他姨媽到那去住,一舉兩得,您看如何?”白夫人完全讚同,白茂山去跟父親說,他沒意見,第二天上班前他找雲璐商量,把自己的意圖和盤托出,汪明翰首先就說行,他住在白府也覺得行動不自由,而且吃白飯的滋味不好受,有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雲璐與他的感受一樣,畢竟這裏已經不是她的家了,汪明翰信心十足的豪言要重整旗鼓,雲璐難得看到他像個真正的男人。
幾天後,白茂山抽出時帶領汪明翰、雲璐和素珍三人坐火車去洛陽,薛太太在家裏閑著,她按照白茂山之前的吩咐,每天去工廠逛一圈然後回來,她上午去半個小時與門衛老頭聊上幾句,走的時候順便菜場帶菜回來,一天就不出去了,日子過得既孤獨又有規律。
有人敲門,她奇怪的想,這不長草的門檻有誰會來踩?氣呼呼的過去開門,一看是白茂山,楞了楞居然問:“你怎麼來啦?”白茂山笑著回答:“我怎麼就不能來?你家要是不歡迎我,那我住廠裏去。”薛太太頓感失禮,自己還在靠他養活著,熱情的將他們一行四人讓進屋裏。
晚飯後白茂山給他們開了個會議,宣布工廠重新運營的人事安排——汪明翰任經理負責工廠的生產與營銷,雲璐出納,薛太太會計,兩人共同掌管財務,素珍留家裏包攬家務。
汪明翰對此很有信心,第二天就拿出了套管理方案出來,白茂山瀏覽了遍對他說:“我把工廠交給你,隻要你能夠替工廠賺錢,怎麼做由你決定,我的原則是,營業額分四大塊,一塊再生產,一塊是工人的工資,一塊是上交我,一塊屬淨利潤,利潤這塊又分兩個去處,一個是你的報酬,一個是雲璐、素珍和薛太太的工資,具體比例你決定,不過我醜話在前麵,你要是接不到訂單那就領我的最低生活費用。”
白茂山在洛陽住三天就回了北平,離開香娥心裏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