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見父子倆的話越說越出格,大堂上除了蔓麗和詩琪,還有十二歲的冬子在,便支開她們說:“二姨太,今兒個是禮拜天,你帶冬子出去走走吧,別老呆在家裏不活動。”蔓麗帶著一聲不吭的冬子告退,並向詩琪使眼色,詩琪知趣的朝他們欠身說:“那我也回屋了,伯父、伯母,白先生,我去了。”白夫人也是這意思,勉強扮作笑臉說:“詩琪姑娘不好意思啊,白家的事讓你受驚了。”他們都走後白夫人把門關上,大堂一下子暗下來,白老爺餘怒未消衝著她說:“關什麼門,不熱啊?”白夫人說:“你們父子倆吵架傳出去好聽?”白老爺擲地有聲道:“不,我絕對不允許香娥再出現意外。”白茂山頂撞道:“您說了不算。”白老爺指著自己額頭激動的說:“他們要把香娥關到管家房間裏去,我不讓,他們槍頂在我這裏,說數到三肯定開槍,我眼皮眨也沒眨一下,你敢嗎?你這膽小鬼,臉上才劃了一刀就蔫了,丟下媳婦隻顧逃命,所以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話,甚至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媳婦,不,你沒有!”他越說越露骨,把白茂山逼到絕路上一拍桌子嚷道:“好,那我馬上休妻,香娥你拿去好了,不是已經叫她四姨太了嗎?”這話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白老爺臉上,麵紅耳赤的楞著嘴唇直哆嗦,口水控製不住下淌跟個傻子一樣,白夫人見狀上前將他攙扶到椅子上問:“老爺您沒事吧?”白老爺張大著嘴搖搖頭表示沒事,白夫人埋怨道:“你呀,有話不會好好說,那麼激動幹嘛?”又轉過身訓斥兒子道:“茂山你說什麼混帳話,你爹是這樣人嗎?快跟爹道歉。”白茂山話已說出絕無收回可能,雖然靜下來的間隙心裏有些後悔,把話說得毫無退卻餘地,連假裝不知道也不成了,他氣呼呼跑出大堂,門砰的重重關上。
白老爺回過神來指著門外道:“你看你兒子什麼態度,‘三綱五常’裏‘父為子綱’忘了?”白夫人數落道:“你隻知道有三綱,卻不說五常,這些年您做過的那些有違倫理之事,若傳到外麵去怕要遭人唾罵,我照顧您麵子沒有給您點穿,這回倒變本加厲當麵跟兒子搶香娥,禮儀廉恥懂不懂?”白老爺沒吱聲羞愧的低下頭,忽的撲哧一聲,趴在桌上劇烈的抖動著肩膀,繼而呃呃吼起來,白夫人心疼的給他擦拭眼淚,安慰道:“事已至此也不要太自責,小心傷身體,晚上我讓茂山到您屋裏來認錯,您也跟兒子道個歉,以後大家就不要再提這事,還有,你和香娥要劃清界線別再亂了輩分,好不好?”白老爺含淚點點頭,白夫人說:“那您現在別哭了,回屋休息休息,我去叫蔓麗來。”
始才詩琪出了大堂就去看望香娥,來白府沒幾天就感覺她是個善良的女人。香娥臥床養病,洗了個澡這回吹著電風扇,炕邊的小桌上放著盛藥湯的空碗,這中藥很苦喝不下去,她讓女傭倒入些糖進去,結果更加難喝,一閉眼睛全然灌進去,想睡覺靜不下心來,與公公的事情被公開出來後,丈夫並沒有做出過激反應,反倒讓她覺得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奏,白夫人召集全體白府裏的人開會,卻唯獨不讓她參加,毫無疑問這會的主題與她有關,一直忐忑不安中,所以詩琪進屋後不見丈夫也回來,敏感的問:“會開好了?茂山怎麼不回來?”詩琪敷衍道:“他們在討論廠裏的事吧,我聽了無聊就和蔓麗回來了。”香娥問:“沒在說我?”詩琪坦然笑著說:“沒有,真沒有,你好好休養。”香娥不大相信,又問:“我兒子還在大堂?”詩琪說:“走的時候蔓麗帶著,這回可能陪著屋裏玩呢。”白茂山風風火火的闖進來,本來是準備狠狠罵一頓香娥,看見詩琪在克製著,香娥問了句:“工作談好啦?”猛的見他的臉色不好看,便馬上打住了,詩琪察言觀色發覺氣氛不對,起身調侃說:“吆,我這剛剛坐下白先生就回來了,看來我還得走,不要影響你們夫妻恩愛啊,嘿嘿。”香娥強作鎮靜嫣然笑道:“瞧你說的,我們是老夫來妻了,哪會整天粘在一起?”白茂山叫住她說:“詩琪小姐,我打算明後天去洛陽,你去不去?”詩琪早就在白府呆不下去了,忙答道:“去呀,當然去了,我來這就是為找明翰呢,他以為我死了,看到我活著一定很吃驚。”白茂山借題發揮歎道:“哎,也真是,有的人死了,又活了過來,有的人活著,卻在人心裏已經死去。”詩琪聽出這話有所指不敢接口,捋捋發梢尷尬的說:“那白先生我先回屋,您啥時走一定要叫上我。”說完幾乎是逃出去的,人還在西廂房走廊上就傳來香娥的哀求聲:“不要休我,我不離婚,我死也要死在白家。”詩琪想回去勸他們,猶豫了下還是回了屋,傷心不止,想到了自己的孤獨,即便回到丈夫身邊,有雲璐在,她的命運一如往常的淒涼。
香娥的哭聲聽了心慌意亂,詩琪過去將窗戶放下時,見她從屋裏衝出來往北屋跑,探出頭去觀察,沒一會白夫人急急跑過來走進兒子的屋一頓劈頭蓋腦的訓斥,白茂山耷拉著腦袋沒有還嘴,蔓麗領著冬子從外麵回來,詩琪朝她招手,蔓麗也聽到了大少爺屋裏的大動靜,走過去問:“他們怎麼了?”詩琪將她讓進屋說:“你還是進去勸勸,白先生要跟香娥離婚,香娥哭著叫來白夫人,這回她正在訓兒子呢。”蔓麗問:“為了什麼?就那事?”詩琪說:“大概是吧,我同情香娥,但也理解白先生的心情,這事落在哪個男人身上都受不了。”蔓麗這才想起冬子,出來找他人不在,說聲“糟了“就去大少爺屋裏,進門就聽見白夫人跟冬子說:“孫兒勸勸你爹,他要跟你娘離婚。”白夫人實在勸不動兒子收回成名,隻能出此下策,冬子心裏跟明鏡似的,頓時眼淚吧嗒掉下來去拉父親道:“爹,我不要你趕走娘。”香娥怯怯的進屋見了兒子抱住他哭著喊道:“冬子——”白茂山不耐煩的說:“哭什麼哭,給人聽到很光榮嗎?”白夫人見兒子口氣有所緩和便說:“你們夫妻倆有話好好說,都一把年紀別動不動的離婚,一家人就這點矛盾沒有過不去的坎,香娥是個好媳婦,你要待見著點。”說完對冬子說,“孫兒,走,到奶奶屋裏去,一會有工匠來修補佛像,你好歹是個男人替奶奶看著點。”一邊拉了出去,朝蔓麗擺擺手示意也出去。
香娥跪在白茂山麵前淚水飛灑,一個勁的說:“茂山,親愛的,我錯了,您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從今往後我堅守婦道。”白茂山氣稍稍平息了些,椅子上一坐說:“起來吧,我是看在兒子的份上,但你不要指望我會跟以前那樣愛你,不會了,你已經傷到了我的骨髓裏是治愈不了的。”香娥懇求道:“那我們慢慢來好嗎?您可以不愛我,但您不可以不要我,我隻求能夠好好的服侍您,茂山,累了吧,我們躺會好嗎?晚飯還早著呢。”
第二天下午白茂山從廠裏安排完工作回來,直接敲詩琪的房間喊道:“詩琪在裏麵嗎?”詩琪開門問:“白先生是不是打算去洛陽了?”白茂山說:“對的,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走,去洛陽的火車班次不多。”
他回屋跟香娥告別,說:“我這就帶詩琪去洛陽,然後到上海找茂聰,時間可能會長些,你的病情已經好轉,大夫配的藥還得繼續喝完,平時自己照顧好身體,娘這裏也留著心,這個..”香娥不讓他說下去,搶過話說:“茂山,您放心,我不會再做對不起您的事。”白茂山道:“那好,對了,晚上跟兒子睡吧,半夜裏有什麼不舒服他也可以有個照應。”白茂山去母親屋裏告別,白夫人正仔細檢查著昨天工匠來修複的佛像手指頭,還有被賀蘭弄掉的荷花,聽兒子說要出遠門,馬上跪在佛像前祈求平安,再三叮囑有些事情不能為時應該適當放手,賀昆侖不是省油的燈,危險的事情讓茂聰去做。白茂山一一記住,白夫人說:“昨晚你沒去你爹屋賠不是,這回你要出遠門多日總得去辭別,即便你不肯道歉,跟他說說軟話總可以吧?”白茂山上著勁,說道:“娘,我不去,詩琪小姐院子裏等著,我跟您告過別就直接走了,您在家多注意身體,有事找香娥,同時也麻煩娘多看著點。”白夫人說:“看著你媳婦沒問題,你不說我也會,不過你就這麼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你爹會更加生氣,再說白家有白家的規矩,你可不能破壞了。”白茂山大聲說:“白家還有規矩嗎?”白夫人生氣道:“你現在連娘的話也不聽了。”白茂山埋怨道:“娘,您這也向著他,不講原則。”白夫人說:“你這孩子真不懂娘的心,娘這麼做全是為了顧全大局,也是顧及你的麵子。”白茂山問:“爹幹了這種事情,當兒子的還有麵子可以顧?”說完氣呼呼走了,回屋去拿行李,詩琪在裏麵等候著,香娥包含淚水起來說:“茂山,一路當心,我送你到大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