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西安:仰望大雁塔(1 / 1)

在旅遊車上導遊講故事逗樂,左一個大雁塔右一個大雁塔的,似乎在西安景點的排行榜上,兵馬俑是老大,老二莫過於大雁塔了。加上大雁塔是為了保存唐三藏從印度帶回的佛經而修建的,佛教的淵源和西遊記的傳說更令此塔與百姓一拍即合。但中國的塔和中國的廟都有一個相同的弱點——東西南北大同小異。盡管塔們年代各異,胖瘦高矮不一,但眾人遊塔,無非就是魚貫鑽入其“大腸”,埋頭向上運行,氣喘籲籲到了塔喉,伸出腦瓜放風似地舉目四顧,然後又噔噔噔地順腸而下,進而被人流擠出門外。登塔難免有諸如“古都長安盡收眼底”的豪放,但如今隨便一家大賓館的高度都在塔高之上,“盡收眼底”之說實在難以自圓。由此大雁塔似不宜與舉世無雙的兵馬俑相提並論。

西安要看的東西極多,我投身大雁塔既非導遊的說辭,更非玄奘的經文,全乃看在郵票的份上,多少有點愛屋及烏的味道。雖說塔在中國郵票上並非罕物,但能兩度躋身方寸的似乎惟有此塔:1984年為中日青年友好聯歡而發行的紀念郵票上,那一座象征中國的七層寶塔便是大雁塔。事隔十年,它梅開二度,在《中國古塔》特種郵票中坐上了頭把交椅。

大雁塔在西安的城南,離我入住的台灣酒店很遠,天一亮我就匆匆出發,逛到雁塔區,似乎時辰尚早,先在雁塔路上以豆漿油條果腹,然後信步向遠遠便以塔尖向我示意的方位踱去。塔在大慈恩寺內,購票入寺,寺內香火鼎盛,趕早的善男信女們進門時購的可是月票?還是燒一回香買一次票更顯誠心?遊了那麼多的寺廟,想來想去還是莆田的廣化寺好,大門洞開,有錢沒錢都進來;我以為惟有隨意才能隨緣,泥菩薩如果有心,諒必也會同意拙見。但慈恩寺的名氣大,門票的含金量也就不低,說是貞觀19年也就是公元646年唐太宗曾禮請從印度取經歸來的高僧玄奘為首座主持,在此翻譯佛經十餘年。當年這裏當是清淨之地,否則都這麼大車小車喧喧囂囂,遊客人頭擠擠川流不息,玄奘恐怕也會錯譯百出的。當然今非昔比,眼前的大慈恩寺隻是當年的一偶,嶄新的鍾鼓樓、半舊的大雄寶殿不過爾耳,而“雁塔晨鍾”居然位居“關中八景”之首,盛名之下可是墨客的遊戲?想來真材實料的當為寺後的大雁塔了。

盡管塔與寺本為一家(郵票上的塔名全稱就是“西安慈恩寺大雁塔”),但入塔又得購票,又得排隊,熙熙攘攘沒完沒了(任其發展,恐怕往後名塔每層都設售票門),加之本人原來對寶塔肚裏爬盤梯心存芥蒂,於是決定放棄躋身塔內,而獨自繞塔外一周。我緩緩來到塔的背後,竟空無一人,感覺一下好多了。於是才又想起了郵票,以往觀賞郵票的背麵,細觀的是連綿的齒孔光潔的背膠,而此時此刻來到“郵票”的背麵,仰望的卻是清一色層層疊疊的老磚。塔建於唐朝永徽三年,即公元652年,大慈恩寺的門票背麵印有“雖經千年滄桑,幾經戰亂,大雁塔仍完好無損。”而《新中國郵票分類簡說》則稱此塔“經戰火破壞多次重建,明代在外表加砌麵磚即為今塔。”因前者有功利驅動,我即刻偏信後者。其實無論是唐磚還是明磚並不特別重要,因為西安曆史博物館裏那唐磚明磚的老祖宗秦磚漢瓦都有的是;問題在於“完好無損”之說有不實之嫌,似以越老越好而招徠遊客。

對比慈恩寺剛砌的牆磚,明磚少說也有三百多歲了,一塊塊砌出這*米高的塔身,方形角錐狀,上下共七層,磚的立柱、磚的鬥拱、磚的券門……風風雨雨幾多春秋,磚縫間不時有須草叢生,這一歲一枯榮的草如白發蒼髯,分明讓古塔平添幾分老將的氣度。雖不見大雁藍天展翅,卻有雀鳥唧唧,飛去又飛來;磚縫中搖曳的生命是風的小品,還是鳥的傑作?塔角高懸的銅鈴忽而叮當有聲……

遊塔,頭一回沒有鑽入塔裏,卻頭一回把塔身讀得如此認真;郵票是濃縮的藝術,舉起旅遊的放大鏡,我凝神細品被濃縮掉的磚草和銅鈴,也瀏覽襯映著塔尖的藍天和翔雲。這高高古塔招風惹雨引雷電迎雀鳥的,卻都說當初是為珍藏經書而築立,於是平添疙瘩,然而沒有深入塔內,也就不敢隨意質疑。是夜沒睡好,臨窗遠眺大雁塔的方向,目光悠然越過都市一片現代的燈輝,再融入天幕間那片遠古的幽暗,記憶的鑷子即刻夾起灰黑的一枚,那是票幅很小的加蓋票,好熟悉的一枚,哦,是編號“改10”的普通郵票,票圖是寶塔,是新中國最老的塔郵票……新新老老,遠遠近近,縱橫交錯出永遠相對的時空概念,歲月如此,古塔亦然;磚草如此,郵花亦然。20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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