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深恨之切。若是治不好你,我就把你嚼碎了吃進肚子裏。”隨著話音,驤的身體抖了一激靈。
英琭卻不管不顧,手上一抄將驤拎著靠在軟墊上坐好,隨後盤著腿坐在對麵。“驤兒,有件事要同你說明白。不是商量而是決定。我原計議尋到宇澄真人,令你對症就醫。然則多方巡防無果。解毒一事卻不能再拖。故,我要為你散功,將毒驅盡。橫豎今後你都在我身邊,有沒有武功內力都不重要,我確是要你活著。你若又要生氣,要哭要鬧盡隨你為之;唯獨不準拿死來威脅我。之前因為你遲遲不醒,我近乎絕望,尚京城裏死了幾百人了。若你想再見我殺人,就大可以試試看。”
世間可能唯有此人,能將那般鬱鬱森森的內容,說得像是閑話家常。跌進英琭懷抱之後,喉嚨中的那口氣便有如初時,斷斷續續的接不順序。很快被擺成十字形,伏在案上。在感受到一記劍指戳在後頸時,封在大椎上的透骨釘瞬間化作一把鋼勾,在脊椎上一節節向下刮著。直要將一根脊椎從體內剝離出來···痛呼沒有衝出喉嚨,驤已經墜入無盡的黑暗。
不知是第幾次醒轉過來是,四肢軟的恍如無骨般。喉嚨中發出一個聲音半吟半歎,引得榻邊守候的卓爾一陣歡呼:“劭,快去請主公來。公子醒了!”
英琭很快出現在眼前,不待開口已將人拎到懷抱中,帶著顫音笑道:“鳳凰,我的小鳳凰,你終於活過來了。”
內力不複,肢體綿軟,驤的口氣並無半分軟弱。英琭說他是‘色厲內荏’。修養處鬱芳別苑中,常有如是一對一答。
“再如此動手動腳,我便死給你看!”氣勢洶洶之間多少有些滑腔兒——“這裏無水池,又無樓閣,更無兵刃;你便選擇投繯吧。喜子,去廚間煮碗麵來,把麵條掛到屋梁上,讓你家公子上吊死給我看。”回答聽來胸有成竹。嚷著尋死那位被氣得兩肋脹滿。
“你身為國主,總在宮外過夜,不成體統”——臨時抓的借口,收效甚微“紫薇閣建成多日,環境比此處好。你搬過去住,我亦省得來回跑。”
“才不要!我一個外男如何能留居在你內宮···我才不會做你的男妃。”雖則是底氣不足,仍舊牙尖嘴硬。
英琭斜倚在秀榻上,手把著果盤拈出一隻香梨,啃得美滋滋,笑得淫兮兮“就算是立你作男後也使得。目下我是未尋到那類秘製的,令男子開懷的靈藥。若是尋到了,便立即給你灌進去。我讓你今後十年,給我生出一堆娃娃來,我說到做到。”話音剛落,驤已經應聲逃入內室把房門□□。英琭見了哈哈大笑,險些被嗆到。
叫了半日叫不開門,英琭索性一掌擊斷別閂,幾步逼至床前。驤擠在大床最裏處“你··你··你要怎樣?你莫要嚇我···”隨著已經縮成一團兒。
英琭見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將他捉進懷中:“不怕不怕,我逗你玩兒呢。今日春分太陽正好,抱你出去曬太陽。待太陽落山,在帶你去泡藥浴。”
“那你不能···不能···那樣輕薄我···”——“我就那麼禽獸麼?”英琭唬起臉瞪著驤質問。
驤眨巴兩下眼睛,把頭一縮,撅著嘴嘀咕一句:“我怕疼。在安遠時見人做那事,哭得象死了娘似的···必定極疼···”英琭笑得險些把驤扔到地上。
喜子和福子往暖陽之下擺了張闊椅,又往椅上鋪好虎皮和胎羔皮軟被,擺好黃銅花窗手爐,默默退至一旁。英琭用虎皮軟被將驤圍好,之後擁著她靠在自己懷中。片刻,驤漸漸眉眼彎彎的笑開。
“在笑什麼,說給我聽聽,嗯?”——懷中人蹭著身體動了一下:“大哥懷裏,真暖和~~”
英琭禁不住悲從中來,把手臂圈緊,緩而不紊的調動起內息。“驤兒,從今而後,這個胸膛隻為你而暖。有你在,裏麵的心便是安穩和溫暖的。”
大鵬無心,掀起的鵬焰戾火必將毀天滅地。
“驤兒,東麵傳回消息:令尊辭官去了東海虞州,沈馳襲爵成為朔寧侯留在朝中任職。另則,擎韜也派人傳信與我,宇澄真人到了安奉,解了芷璘的寒毒。芷璘本不習武,故而解毒之法亦是輕便許多。想來再過幾日,宇澄真人就回到鹹寧。若他為你修脈複功,盡由他所為。若他想帶你走,那麼,他也不必再離開西恒。鬱芳別苑送與他修行之用。”
驤倚在英琭肩頭輕鬆一哼,哂道:“舅父平生最恨束縛,強行留置將徹底激怒他。真成那般情形,無異於在逼我;那莫如一杯鉤吻,直接讓我死了。”——“胡說!”
“罷了。我不會隨他走,你也不可禁他。如何?然,你須得明確實說:非要我留在西恒,是為要這身子,還是為要我心裏其他事物?”驤直起身,靜靜看定英琭。
英琭毫不回避的迎著那雙丹鳳眼:“我愛你心智天賦,惜你文采,更敬重你純善胸懷。況乎我何嚐真是厚顏無恥之徒,可以不介意被你輕蔑鄙視。有你在,可令我清醒明智完成西恒國主之職。還這片天下安靜祥和。民生安樂太平,誰還敢狡辯甚‘佞幸亂政’的屁話。側重安居養民之際,亦要杜絕天長日久之下,可能形成文恬武嬉;自不必說,有你會督促我。為國、為民、為我亦為你,我必要成為治世之主。因為,我自信比任何人,更懂得那則所謂的亂國之讖。鳳骨入懷,生為佞寵。逆勢而翔,德承國仰。”
驤匆忙別開臉,還是被瞥見有淚水,脫線珠子般墜落。火箭響起一聲輕咳,實則是一聲嗚咽,緊扼在那裏。英琭沒有說破,把手附在驤後背上從上至下緩緩拂了一趟,可聽到呼吸順暢了許多。
“紫薇閣不在內宮編製,你盡可放心居住。至於···枕席之事,你不願,我絕不強迫。蕭宇尚且能與你相安共處,成君子之交;難道我連他都不如麼!”
驤掙紮著想要逃出環抱。英琭誤以為他是哪裏不適,扳回他看個究竟。驤捂著半個臉哽咽著推脫:“不準看我···”——“好,不看,不看。是被風欺了眼睛。”隨之卻從袖中拉出手絹塞在驤手心。
懷中瘦削的身體越縮越緊,偶爾抖動一下。英琭稍微用力捏了下那個肩膀:“驤兒,強極易辱,剛則易折。你拚命扛負起那麼多事,唯獨不曾留意你自己,其實還是個放過雙九年華的少年。從今而後,我為你撐開一片天地,任你去飛。好了,莫再忍著,哭出來吧。”英琭話音未落,懷中已經響起哭聲。
歡雀兒飛出,令英琭好不習慣。鑒於承諾在先又不好食言,便警告者喜子和福子二人,必須寸步不離的跟在公子身邊。
今日踏青,不過走得遠了些。英琭在心中寬慰自己道:可是也走得太遠些了,居然跑到鹹寧成外去了,早囑咐過他,開春之後野獸出沒頻繁,撞上野狼可怎麼好!
福子和喜子被指示在不遠處采集野花。兩個後生都在努力熟悉著公子的習慣,尤其是生活起居中一顰一動。
“如此美妙的人,難怪主公會傾心。”喜子剛嘀咕一句,就被福子推了一下。“長長記性。昨日你直著眼睛往公子臉上看個不住,被主公潑了一臉涼水。幸而公子開了金口,招呼你去續茶;已經是足夠幸運了。緊著功夫趕快采花吧,今日走得遠,回去之後還不知怎麼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