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睜開眼,就看到秦森正以一個極其傷害頸椎的姿勢躺在我身邊。-www.shuhaha.com-
他的背壓在枕頭上,肩頸微微抬起,後頸緊繃,將後腦勺抵上‘床’頭的牆壁好維持這個抬著頭的角度,讓他能夠順利瞧見秦穗的一舉一動。小家夥被他抱到了身上,趴在他‘胸’口艱難地仰起‘毛’茸茸的小腦袋,睜大眼睛盯著他手中左右晃動的長命鎖,視線追著它轉,小幅度地擺動著下巴。
“起這麼早。”我不得不打斷他們父‘女’倆無聲的“遊戲”,拉了拉隻堪堪蓋住秦森腰部的被子,籠住秦穗小小的身子,以防她著涼,“怎麼把小穗抱出來了?”
小家夥還在專注地盯著秦森手裏的長命鎖瞧,沒有受到半分影響。
“我看她的時候她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在咬手。”秦森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隻張了張嘴回答我的問題,下顎因這個怪異的姿勢頂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邏輯關係:“所以你把她抱出來?”
終於沒了力氣,小家夥埋下腦袋,拿小鼻子拱了拱秦森的‘胸’口,然後循著聲音轉過臉來,趴在他身上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看我。我挪動身子湊過去,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她抬了抬‘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小指,咧嘴開心地笑起來。
“滿月的孩子需要多活動腦袋。”稍挪下巴抬手看了眼另一隻手裏的秒表,秦森解釋得平靜而理所當然,隨手把那枚長命鎖放到了秦穗跟前,“二十三秒。有進步。”
小家夥見到長命鎖就鬆開了我的手指,轉而緊緊捉住那亮晃晃的小玩意,扒拉著往嘴裏塞。
“一大早就折騰她。”我坐起身把她抱到懷裏,拉拉她的小手把長命鎖從她嘴裏拽出來,扭頭去看也撐著枕頭坐起來的秦森,“你幾點出‘門’?”
他捎來‘床’頭的‘毛’衣穿上:“陪你們吃完早餐之後。”
因此等到早上八點,秦森洗完了碗盤才拿上大衣準備離開。我抱著秦穗把他送到玄關,待他換好了鞋子,騰出一隻手給他理了理正了正領帶:“我昨晚仔細想過了,”擰正領帶,我又替他撫平衣領,“你覺得那個凶手跟我有關麼?”
“準確來說,我覺得他的目標是你。”難得對此直言不諱,秦森麵不改‘色’地打了一下秦穗的小手,再將它拽出她濕漉漉的嘴巴,用她襟前的圍兜擦去她手上的口水,“第五名死者出現在你被我打傷額頭後不久,而第六名死者則在你‘弄’傷左手小指之後出現。還記得凶手從她們身上奪走的‘紀念品’是什麼嗎?”
“前額的皮‘肉’和左手。”沒費多少勁便回憶起來,我意識到他的暗示,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向他的眼睛:“他在搜集我受傷的部位?”
“目前為止我隻能想到這種可能‘性’。但真正讓我擔心的是別的問題。”秦森捏著小圍兜的一角給秦穗擦掉了她剛吐出來的口水泡泡,輕描淡寫地肯定了我的猜測,“前四個死者身上被帶走的東西……就好像他能看到你所有隱秘的地方。”他抬眼對上我的視線,漆黑的眸子裏光斑隱約跳動,“他知道四年前的事。”
過去了這麼久,再從他口中聽見那件事,我一時有些恍惚。
片刻之後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張張嘴說了句毫無意義的話:“不可能是那個人。”
“我知道。”輕穩地捧住我的臉,秦森低下頭用前額貼上我的額頭,溫熱的鼻息掃過我的鼻尖,“別緊張,魏琳。我會找到凶手。在那之前你和小穗一起,不要出‘門’。”
我看著他的眼睛,睫‘毛’幾乎能碰到他微顫的眼睫。這段時間的心理治療讓他的‘精’神狀態逐漸好轉,枯瘦的身體也因為堅持鍛煉而慢慢恢複強壯。我還清楚地記得幾個月前他衝著我發火時情緒失控的模樣,現在卻突然意識到,哪怕是再提起四年前的事,他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無法自控。
他正在走出那段記憶。而我還停留在原地。
稍稍合了合眼,我避開他的視線,伸手覆住他的手背,頷首囑咐:“注意安全。”
秦穗趴在我‘胸’口,還在快樂地吐著口水泡泡,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扯我的衣襟。
而秦森一走就是一個星期。
由於知情人走漏風聲,媒體的目光轉向了這起尚未公布的連環殺人案。三天以來警方拒絕正麵回應,更讓坊間恐怖的傳言越來越離譜。網絡和電視新聞裏的消息鋪天蓋地,不過兩天就把王麗清案二審的消息壓下了頭條。我偶爾看到新聞中如‘潮’的記者堵在公安局‘門’前的畫麵,大約想象得到這會加重警方偵查的壓力。
所幸秦森每晚還會打電話回來報平安,雖然簡短,但也能讓人稍微放心。
到了第五天,警方頂不住媒體施壓,才最終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向媒體公布了案情。直播開始的時間時晚上八點,我特地打開了電視,抱著已經進入夢鄉的秦穗坐到客廳沙發上,想看看能不能在鏡頭裏見到秦森。
小圓桌上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擔心電話鈴聲吵醒秦穗,我趕緊挪到沙發盡頭拿起聽筒夾到頸窩裏,又捎來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小:“您好?”
“魏琳。”電話那頭王複琛的嗓音粗啞,“是我,王複琛。”
“嗯,什麼事?”感覺到懷裏的秦穗扭動了一下身子,我怕她快要醒來,隻好像往常一樣抱著她輕輕搖晃。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他似乎正身處戶外的風口,獵獵作響的風聲幾乎淹沒了他的聲音,“等一下簡嵐會過來接你,不要把孩子帶出來,先讓別人幫忙照看。”
隱隱覺得不大對勁,我沒有輕易答應:“究竟是什麼事?”
“見了麵再說。”他卻隻拿這句話搪塞,然後掛斷了電話。
聽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忙音,我考慮片刻,還是起身抱著秦穗上樓換衣服。簡嵐十五分鍾後就抵達了樓下,我匆匆拿上鑰匙跨進她的車時,秦穗已經睜開眼睛打起了嗬欠。即便是在v市這個‘春’城,到了一月中旬的夜裏,張嘴也能嗬出一團白霧。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氣溫降到零度以下,我出‘門’前便換了件厚棉襖,也用羊絨衫把秦穗裹成了一個小粽子。
“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沒有。而且他古裏古怪的,明明從我那裏來這邊走沃爾瑪那條路比較快,他非得要我從另一條路開過來,‘浪’費時間。”恐怕同樣是出來得匆忙,簡嵐也穿得簡單,看了眼我懷裏睜大眼睛瞧著她的秦穗,下意識把車內暖氣的溫度調高了一些:“小穗怎麼辦?”
我看了眼時間,“先送去陶葉娜那裏吧,她現在應該在家。”
陶葉娜的確在家。她在距離我們別墅不遠的一個居民區租了間八十平米的房子,長時間獨居。我事先給她發過一條短信,但一直沒收到她的回複。將秦穗送過去的時候,陶葉娜有些驚訝,聽我們簡單說明了來由便接過小家夥抱在懷裏,倒是不介意暫時替我照看她。我注意到客廳裏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發布會,看來陶葉娜是看得太專注,沒有見到我的短信。
離開她的住處以後,簡嵐帶著我直奔王複琛的所在地。
他在盤山公路外一處少有人經過的涵‘洞’旁等我們,那兒光線昏暗,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身影融入隧道口漆黑的背景中,模糊得叫人辨別不清。簡嵐拉著我來到涵‘洞’側上方的小草坪上,沒有踏出路燈照亮的範圍,眯眼瞧了一會兒便謹慎地遠遠喊了一聲:“王複琛!”
聽見她的聲音,那個黑影稍稍動了動,緊接著打開了手裏的手電筒。我們憑著光線瞧清了他的臉,確實是王複琛獨自一人站在那裏。他緊擰著眉頭,另一隻手裏好像還捏著什麼東西,拿手電筒掃了四周一圈,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才揚聲回應:“站在那裏不要動,我過去!”
然後邁開腳步要爬上草坡。
簡嵐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待在原地,自己迎上前把他截在了草坡中央,語氣多少顯得不耐煩,“這麼晚了還非得叫我們出來,到底是什麼事?”
緩緩走到燈光下來,王複琛駐足抬頭瞧她一眼,瘦削的臉龐終於被燈光照亮。他一身單薄的襯衫外套著西裝外套,麵部肌‘肉’緊繃,臉‘色’少見地慘白如紙,高大的身軀立在濃黑的夜‘色’中,好像隨時要被一月中旬稍嫌凜冽的晚風扯碎。他的視線很快就越過簡嵐的肩膀轉向我,就好像他頭一次出現在v市時那樣,眸‘色’沉黯,熟悉的五官衝擊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