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斂的洛自悟似笑非笑:“你說呢?”
“你們怎麼知道?”
“哎呀,臉紅了。小五,你居然也會不好意思麼?”
“包袱都收拾好了,還跳上牆了,這麼大的動靜,我們怎麼會不知道?”
“當時你們都躲在哪裏?”
“小五,你不記得咱家有在屋頂賞月的慣例麼?”
“賞什麼月!那天黑漆漆的!你們賞什麼?”
“你。”
一瞬間,洛自省身影飄飛,揪住了弟弟的前襟,橫眉豎目,咬牙切齒:“你們看了多久?”
洛自悟與洛自節相視一笑:“從頭到尾。”
洛自省心中連連哀歎。他還以為自己猶豫不決的醜態隻有四哥和無極瞧見了,卻不知已經落到所有人眼中。這下可好,白作一番戲了。
洛自節笑眯眯地將他拎到身邊:“真害臊了?誰不知道你的性子,想跑又掛念我們,所以躊躇著不敢跑。”
“你們就這麼看著我在牆上呆坐?”
“本想讓二哥過去,但是小四和無極不是出來了麼,我們就沒動了。”
洛自悟加上一句:“其實我們很好奇。你在牆上冥思苦想了兩個時辰,四哥三四句話就將你打發了。他究竟說了什麼?”
“沒什麼。”洛自省悶聲悶氣地回道。
“你那會兒不是很高興麼?怎麼?裝出來的?”
“要是……愁眉苦臉,爹娘……”
洛自節眼睛一亮,滿臉欣慰地拍拍愛弟的肩:“小五,你果然成熟了。小四看得準,你的確到了‘出嫁’的年紀。”
“三哥,什麼是‘禍從口出’,您可知道?”
“知道知道,驚鴻內殿,你識字念書不都是我教的麼?”
洛自省滿腔慍怒無處發散,隨手折了根樹枝對著兄長刺過去。
一時間,院中熱鬧無比。
房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正打打鬧鬧的兩人身形一僵。
洛二公子洛自持冷冷地看著他們:“還不進來。”
洛自悟率先進屋,洛自節緊隨其後,洛自省丟了樹枝,不甘不願地走進去。
屋內擺設很簡單,一床一榻一個壁櫃一張案幾,一如家中。
洛自省略微放鬆了些,快步行到案幾前,提起茶壺喝水。
洛自節本要遞給他杯子,看他已經喝上了,有些無奈有些寵溺地笑了笑:“你一進來就苦著張臉,究竟怎麼了?那位三皇子殿下不好應付?昨晚——”
“昨晚他睡得舒服,我對著殘羹冷炙坐了一夜!”洛自省打斷了他,將茶壺丟在一旁,“這就是小登科之樂?!我盼了這麼多年,都教這小子壞了事!”
洛自悟皺了皺眉,道:“既然已經來了,五哥還是認命得好。你那些夙願,暫且放下。”
“你們不是想知道四哥跟我說了些什麼?好,我告訴你們。他說,我的人生三大願,在池陽很難實現,在昊光卻是唾手可得。”
洛自省想起那個夜晚,微笑著凝視著他的洛自醉淡淡的聲音。
“你的第一願,是娶得如花美眷。但以你的年紀和三哥的狀況,功勳和美人非百年不能得。”
“你的第二願,獲得至高爵位。武將最多官至二品,你瞧瞧黎二哥,你能超越他麼?他進爵的速度可稱傳奇,然,這傳奇也費了二百餘年,你能忍耐?”
“你的第三願,隨心所欲。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功勳和隨性二者不可得兼,這也正是你至今不願踏入官場戰場的原因。”
“若要實現這三願,必要走一條捷徑。自省,這難道不是你等了幾年未得的機遇麼?”
洛自節撫掌大笑:“不愧是小四。小五,說實話,你確實心動了罷。”
洛自省頷首,哼道:“四哥確實說得有理。不過,我知道這並不是他要我來昊光的真正原因。”
洛自持看他滿臉不情願,問:“現下你明白了麼?”
“不。既然他不說,我就不多想。”
“嘴上說不想,心裏還是埋怨他罷。但,若換了小六,你舍得麼?”
洛自省望了望洛自悟,哼了兩聲,沒有回應。
洛自悟看了他半晌,低聲道:“我倒是願意。”
“不行!那小子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洛自省臉色一變,立即捶案拒絕。
“他不好惹,你也不好惹,湊在一起豈不是更危險?”洛自悟神色不變,接道,“何況,你現在明顯不想走那條捷徑。這樣無依無靠,隻會使你的處境更艱難。”
“我討厭這隻披著張人皮的狐狸。”
“不要太隨性。”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隨心所欲!”
“那就交給我。”
“不行!”
兩兄弟一個似水一個如火,一觸即發。
洛自持冷冰冰地看著兩人:“住口。”
二人同時別開了臉,不再多言。
“小五,那位三皇子殿下有多危險?”洛自節打破了沉默。
“憑我無比敏銳的直覺判斷,此人,絕對是個妖物。”
三兄弟無視這句話中自吹自擂的成分,低聲議論。
“二哥,小五不太妙啊。”
“若連這種狀況也不能應付,也罷。”
“也罷?‘也罷’是什麼意思?好歹也是咱洛家的人!”
“二哥,三哥,有我在,不會讓他有事的。”
“小六,你隻要保住自己……”
洛自省在一旁聽得更加惱火:“二哥,三哥,我還不至於連命都保不住!”
“保命是對你的最低要求,你不至於……隻能保住命罷。”洛自持厲眸射向他。
“我知道了,盡力而為。我會盡力而為。”
反抗失敗,此議題結束。
洛自節喚人添了茶水,回身摸了摸有氣無力地趴在案幾上的弟弟的腦袋:“小五,二哥明天回徵韻,我去平輿,要我們帶什麼話麼?”
“帶給誰?”依然是悶悶的。
“爹,娘,小四,小妹……你沒有話要說麼?離家的時候也是緊緊閉著嘴,蚌殼似的。”
“……沒有。”
他不會帶任何話給家人,也不會向他們辭別。因為,他終歸……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