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烏龜是王八與我有什麼幹係?他縮頭他滑溜與我有什麼幹係?左右我也是池陽的禦弟,傷了我駁的可是那位的麵子。”
洛自悟輕嗤道:“五哥,你已是三皇子的內殿,按理也是幫他。要幫別人,誰會信?”
洛自省收了笑,聲音冷如冰:“小六,你也清楚,現下誰都不會信我。”說罷,他又彎著眉眼,神情變幻快如翻書:“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沒趣的。你最近都做了些什麼事?”
“無非就是揭榜捉些盜匪賊人。我瞧衙門給的賞錢不低,便全揭下了。”
“三哥給了你多少?我們現在可不比得在徵韻,從酒樓旁邊過都有人搶著結帳。”
“我們?”洛自悟略略挑高了音調,眉一動,道,“你現在是驚鴻內殿,難不成還要自個兒養自個兒?”
洛自省嘿嘿笑,裝作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小六,你還不知道我麼?”
“就因為知道你……三哥留的銀兩不多,你儉省一些。”
“我與你同去捉人歸案不就結了?我們兄弟倆何必如此計較?”
“你想去什麼地方,那去處能費多少銀兩,你我都清楚得很。”
洛自省壓低了聲音,雙眼中滿是曖昧:“小六,你就一點不想去?”
洛自悟依舊平靜:“去與不去又如何?你是非去不可,我自然也得去。不然,還能讓驚鴻內殿因為付不出錢被打出門麼?”
洛自省黑著臉抱怨道:“少提那名號!”
洛自悟微微一笑。
兩人衣著華貴,氣度不凡,麵貌也十分出眾,引來不少人矚目。小商小販們更起勁地吆喝起來,賣玉器的、賣扇子的、賣布匹的、賣蔬果的,仿佛比嗓門般一個比一個更響。
洛自省從懷中摸出塊碎銀,買了把普通的折扇,故作風流地展開來,借了攤主的筆墨,寫上“伍”字。
寫完後,他端詳半晌,滿意得很,將剩下的零碎錢都賞給了攤主,徐徐搖著扇子:“小六,我們去罷。”
洛自悟很熟稔地穿過幾條小巷,轉個角,眼前便矗立著一幢華麗非常的小樓。
小樓屋角上垂著串串紅燈籠,在風中搖動。二樓中央掛了個鎏金的匾,隻有一個字:應。
洛自省仔細聽了聽,樓裏一片寂靜。此時此刻,對這裏頭的人而言,正是休息、憩眠的時候。
“不遠有座不錯的酒樓,先用點東西,等一等罷。”洛自悟轉身便走。
洛自省盯著他的肩背,滿眼興味:“小六,你來過?”
“偶爾路過幾回。”
“居然不進去瞧瞧麼?”
“這不是想著五哥你嗎?倒是……你一點不擔心被人認出來,引來軒然大波?”
洛自省搖著扇子,笑道:“你沒見我扇子上的題字麼?在下姓伍,普普通通的池陽世族子弟而已。”
這種把戲能唬得過不仔細的,卻唬不過當日將某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人罷。洛自悟瞥了他一眼,低聲道:“現如今,我不知是該同情你,抑或……三皇子殿下了。”
洛自省自動忽略他的話,眼角瞟著一直跟在他們後頭的兩條黑影。那狐狸心裏清楚得很,卻還是放了他出來,自然是用不著同情的。
洛自省念念不忘要去的地方,正是傳聞中昊光最負盛名的玩樂之所——應坊。坊中雅俗皆備,既可賞琴棋書畫舞樂歌戲,又可吃喝玩樂賭嫖。自然,池陽、溪豫、獻辰也不乏這種煙花之地,但遺憾的是,裏頭沒有軟玉溫香的女子。應坊則不然,一半男子一半女子,個個色藝雙全。
洛自省向往應坊已久,當然不可能委屈自己,放過這等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機會。
兄弟二人進了酒樓,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正對著應坊的院子。
洛自悟招來夥計,點了幾樣小菜,要了一壺好酒。
洛自省喝了口茶,隨意地打量四周。
這一看不打緊,整個二樓至少有四五張眼熟的麵孔,其中一人已經注意到他,微微一笑,舉著酒樽示意。
洛自省也不覺尷尬,點了點頭便側過臉。
“那人是誰?”斟酒的洛自悟以傳音入密問。
“四皇子。”洛自省維持著欣賞窗外好風光的姿勢,仿佛享受一般眯起了眼。
“就是那位極不受寵,母族無勢,卻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的四皇子?”
“小六,你也看過二哥給的帛書了?”
“至少比你看得仔細。”
兩人看似靜默地把盞對飲,實則熱烈討論這位四皇子殿下的底細。洛自省不恥下問,認認真真地了解這位可能阻擋在他的“應坊之路”上的人。
“四皇子的神秘僅次於三皇子,我們所知的也不多。”洛自悟望了那位殿下一眼,“他過來了。”
“他也去應坊,也去聽曲子玩樂,為何還要管我的閑事。”洛自省哼了一聲,表示他已感覺到了。
四皇子自然不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笑著過來寒暄:“驚鴻內殿,許久不見了,沒想到在這裏遇見,真是巧啊。”
“是很巧。”洛自省拍拍旁邊的褥墊請他坐下,滿臉熱情的笑容,“四皇子也等著應坊開門麼?”
想是沒料到他居然開門見山,四皇子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個來回,才應道:“是啊,幸而今天起了興致,不然可遇不上內殿了。”
洛自省哈哈笑兩聲:“可不是,我也挑了個好日子。”往後他若出門,就算裝模作樣也得算算卦象才是,免得又遇上這般不好惹的人物。
似乎並不明白他話中的自嘲之意,四皇子又望向洛自悟:“這位……可是洛六公子?”
洛自悟起身行禮:“在下洛自悟,見過四皇子殿下。”
“果然,請坐,不必多禮。而且,既然已經是親戚,便不必循那些繁文縟節了。兩位直呼我的名字便可。”
“不敢不敢。”
“小六,同他客氣什麼。天離,你也別叫我‘內殿’了,喚我洛五便好了。”
“五哥……”
“還是洛五直爽。”
“沒辦法,武人一個,腦子裏沒那麼多彎彎道道。”
三人言笑晏晏,推杯過盞,一團和氣。
終於到了傍晚時分,紅霞漫天,應坊的燈也一盞盞亮起來。
客氣了一番後,天離付了酒水帳,領著洛家兄弟往外走。
洛自省跟在他身後,四處打量,一臉好奇:“你怎麼不走正門?”
天離回首,笑道:“我好歹也是皇子,要顧及父皇的教訓,怎麼敢公然進出應坊?”
洛自悟壓低聲音,語調依舊平平:“殿下是好心好意為你著想,你還裝什麼傻。”
洛自省挑眉,再度自動忽略逆耳忠言,拍拍天離的肩:“昊光也沒有哪條律法哪條禮法規定,皇族不能入內罷。既然如此,我們怕什麼?”所以他理直氣壯,所以他光明正大。
天離顯然不知該如何應付“腦中沒有多少彎彎道道”的洛五公子,望了望洛自悟,道:“那……”
洛自悟環視周遭,指了指不遠處成群結隊的公子哥們,不冷不熱地:“你是要與他們一同吃吃喝喝,還是到雅間獨約佳人?”
洛自省頓時啞然。
此時就算再陌生的人也能看得出來,世上的確有能製住洛五公子的人。而且,不知幸或不幸,其中之一正是他的孿生弟弟。
天離看著這對迥然相異的雙生子,禁不住一笑:“那就隨我來罷。”
天離所走之處相當偏僻,巷弄如同小迷宮。但在一點不起眼的小門旁等著的,卻是位衣著華貴的俊美公子。
“殿下,請。”
這人看起來應該是應坊的主事,神色恭敬,卻一點也不諂媚。
天離似乎也很習慣這種態度,吩咐道:“這兩位是貴客,以後也要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