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天上偶然不時的閃電,羅姝娘才能勉強分辨出自己要走的道。
然而每次閃電過後的驚雷,卻令人驚心動魄。
小女娃緊緊地摟著羅姝娘的脖子,雖然很是害怕,卻是乖巧的一聲不吭,還很體貼地平攤開小手掌,生怕勒到了親娘。有時蓑衣歪了,還會幫著拉上一把。
從家裏到城西綠楊巷,若是平日天好的時候,也不過是小半個時辰。
然而羅姝娘卻是走了一個時辰才將將瞧見綠楊巷口的大楊樹。
雨慢慢地變小了,等羅姝娘走到那棵大樹下的時候,已經是風停雨住,那能漫過腳麵的積水也不知何時退了下去。
羅姝娘手拿竹竿,一邊走,一邊瞪大眼睛,朝著路的兩邊張望。
此時正是半夜,就算她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是瞧不清物事,隻能靠著手裏的竹竿,在兩邊戳戳探探的,倒跟個瞎子走路似的。
如此這般地探了一小段路,也沒什麼發現。
大妮兒的呼吸吹在她後頸上,倒是均勻得很,羅姝娘回頭一瞥,果然見女兒已是閉上了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還是小孩子無憂無慮啊!
羅姝娘騰出一隻胳膊去托住女兒的小屁股,把遮住頭的鬥笠拉了下來。
幸好此時已是半點雨星都沒了,天邊甚至還出了幾顆寥落的星辰,好歹灑下了點微弱的光芒。
有了光線,羅姝娘尋人倒是方便了不少。
果然很快就覷見十步遠的溝裏,有一大團黑影。
羅姝娘踏著水衝過去,離得近了,更能肯定那是個落水的人。
羅姝娘左右瞧了瞧,尋了處高地,把背上的女兒連同蓑衣都放下。
大妮兒被驚醒了也不哭,隻是老實的站在那兒揉眼睛,看著娘親跳進了水溝裏。
羅姝娘的手碰觸到那落水人的後背時,隻覺得滿手的冰涼,也不知道他躺在這裏有多久了,心中就是一突。
難道,這是沒救了麼?
人都道羅姝娘命硬心硬,克死了三任相公,不賢不淑,這才遭了報應,就算是嫁了三次,也生不出兒子,還報應到了自己女兒身上,日後隻怕是死了也沒有後給她燒埋。
可又有誰知道羅姝娘心裏的苦,旁的相公是怎麼死的先不論,就說這姬譽,他但凡有了幾個錢就燒得燙手,何嚐為養家出過一分力?
羅姝娘的勸說隻當耳旁風,聽得煩了還會橫眉豎目的想要動手,要不是羅姝娘身板健壯,高挑有力,身為落魄舊家子弟的姬譽根本打不過羅姝娘,隻怕羅姝娘娘兩個就跟鄰街那馬屠戶家的娘子一樣,每日照三餐挨打了。
羅姝娘心裏,如同閃電般快速地過著那過往的一幕幕,手下卻是絲毫未停地把那水溝裏的人給撈了上來。
這也幸好羅姝娘力氣大,就算是路滑人重,還是沒費太大的勁兒就把那人拖到了路麵沒有水的地方。
羅姝娘湊得近了細瞧,雖然是光線昏暗,但也能看得出來這人麵龐端正,鼻梁挺直,閉目抿唇……
無疑正是她的相公姬譽。
沒有認錯人就好,不然若是被人瞧見她大半夜的跟個陌生外男在一起,她這悍婦的名頭上又要加上一個蕩字了。
“……相公?相公?”
二十多年沒喊過這人了,此時再喊出口,怎麼都覺得有些別扭。
那人直挺挺地一動不動,如同一尊木雕泥塑般。
難道,還是沒有來得及?
羅姝娘心中一沉,抓著那人的衣服的手不由得就撒開來。
她又要再一次地當寡婦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