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程原本的沉思被她打斷了,又讓她牽引著思緒到了設計上,便又皺起了眉頭,輕輕歎了口氣,“你看看這設計,總是覺得哪裏有問題,可是又找不到毛病。設計A組一致通過了,組長也大加讚賞,但這是我的東西,我能感覺到這個設計出了問題,可我研究了幾個晚上了,始終沒有什麼頭緒。”
聽他這麼一說,梁小凡忽然來了興致,設計大樓這個活她已經很久不做了,還記得最後一份設計是大學的畢業定稿,指導教師是季程,審稿的是係裏一位資深的教授。那時候為了一份稿件她熬了幾個晚上,每次洗頭發都是一把一把的掉,也沒見季程心疼,反倒是他每次修稿的時候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的整晚不睡覺。從那個時候開始,梁小凡就知道,設計是季程生命中少不了的東西,那是他靈魂的一部分,寄托了他整個的生命。
可是現在,他的靈魂似乎是丟了,整張設計紙上全是線條的堆堆疊,絲毫沒有設計師的靈感意念,這種東西旁的人看不出來,可是她能,她是一個半專業設計師,她也是最了解季程的人。
她關上電腦,起身,走到門口處開了燈,又到廚房倒了兩杯水,一杯給季程,另一杯自己暖手,“你知道我最喜歡中國的哪段曆史麼?”
季程喝了一口水,對她這種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倒也不驚訝,像是一種默契,他自然而然的搖頭,並沒做太深入的思考。
“先秦,確切的說是春秋戰國那一段。”
靜夜裏,一個坐在餐桌旁,一個坐在沙發上,他們相對而言,昏黃的燈光柔和的灑在兩人的頭頂,一種靜謐蔓延流淌,梁小凡忽覺得這輩子追求的其實就是這份寧靜,別無他求了。
“為什麼?”季程問。
壓下那種攝人心魄,讓人不安的錯覺,她說:“那個時候並沒有大一統的思想,諸子百家紛紛湧現,他們各執一詞,為自己的政治或生存哲理而奮鬥,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那個時候,他們的靈魂中有一種想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所以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思想界空前的解放,政治思想、楚辭離騷、學術修為等等都達到了一個後人無法超越的等級。”頓了頓,她覺得自己說的太多可能不利於季程的思考,畢竟他不是學曆史出身,要他觸類旁通怕是有些困難,於是便簡單的說了一句,“能明白麼?”
季程像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差……差不多吧……”
梁小凡無語,良久才歎了口氣,“我就說,能文理兼修的人不多,我算是奇才了。”
季程聽出這話是在嘲笑他,便也不相讓,說:“我明白,怎麼不明白。你不就是想說我現在靈魂放空了,壓根沒有將自己靈魂注入到設計中麼?”
梁小凡打了個指響,“汝非阿鬥,實乃可教也。”
季程起身,特別不屑的鄙視了她一下,“我的靈魂在哪我都不知道,還讓我放到設計裏去?未免太難為我了。”
梁小凡覺得這話中絕對是話裏有話,不簡單。
那天晚上,他們也是為了一份設計稿徹夜未眠,天亮的時候季程匆匆洗漱了一番就要趕去公司交差,梁小凡見他西服外套落下,沒多想就隻直追下樓,手裏揚著外套想喊季程,可入眼的卻是季程匆忙的背影,還有近在眼前的白馨溫暖,又疑似賢妻良母式的微笑,她笑著跟梁小凡打招呼,“你好梁小姐,我是白馨。這是季程的外套吧?交給我就好。”
沒等梁小凡交出去,白馨便伸手拿了過來,嘴裏還自言自語到,“總是這樣,那時也是外衣電腦的落在我那,這麼多年仍是不改這毛病……”
好像是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些話,她尷尬的笑笑,“那我就先走了,謝謝你。”
從始至終,梁小凡沒說上一句話,可偏偏見人家的背影,她又犯賤的想到了一個風流男人所留的幾句話: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貌似……那女人也勉強算是來示威的吧?她怎麼能這麼長他人威風滅自己誌氣呢?
她太漂亮。
這隻是實事求是,並非滅自己威風。因為在她麵前,她好像沒什麼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