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貞並沒有在長空的靜室逗留太久,不過她亦未按原路回往熱鬧的前院,而是自邊門來到少有人踏足的一片桃園。
若是初春的桃園,必是粉疊雪砌般落英繽紛,不過在這入秋之時雖難見灼灼桃夭之美,碩果累累的桃樹倒亦別有一番韻味,那若暗香般隱隱浮動的桃果清香,更是沁人心脾。
桃園深處,建有一座八角小涼亭,原是留給摘桃人暫且落腳歇息所用,但此時卻站著兩個少女少年。
“見過虞大人。”
麵容清麗無方的少女,本應清澈明亮的黑眸裏,卻難掩絲絲滄桑、悲苦,以及久經磨難、欺辱方才會形成的小心翼翼之情。
“這裏又沒有外人,妹……姐姐不必多禮。”
若是按即墨貞本身的年齡,喚淩幼蓉一聲“妹妹”絲毫算不得占了她便宜,但如今她的身份卻是剛滿十五歲的“虞莫孤”,所以又理應喚其一聲姐姐。
“聽天佑說你染了風寒,可好些了?”
盡管魏王府裏大多都是淩天佑在為即墨貞做事,但她卻總覺得對淩幼蓉有種莫名的似曾相識,便總忍不住去多關切她一些。
當然,這其中亦難免懷了絲收買人心的念頭,誰讓他們淩氏就隻餘這對姐弟相依為命了呢?
“多謝虞大人關懷,妾身已經……咳咳……咳……”
淩幼蓉本想說句“已經好多了”,但身子卻在這時不爭氣地冒出陣陣咳嗽,害得她連話都說不完整。
“天佑,我看你姐姐這病得不輕,可找外麵的大夫看過了?”
對於公冶雁鸞不擇手段地行事作風,即墨貞可是曾親身感受過的,所以她才特意問了句“可找了外麵的大夫”,因為魏王府裏那位鄔大夫,在某些時候可是信不得的。
“我便是借這次到清心觀祈福,想帶姐姐去找別家大夫看看的,不過那些大夫亦隻給開了些治風寒的方子,並未查出其他毛病來。”
淩天佑對這僅剩的親姐姐可謂十分上心,但無奈自幼家貧的淩幼蓉,身子本就不好,入得魏王府後又多遭打罵折辱,漸漸便成了個時常染病的藥罐子。
“本就沒什麼大毛病,隻是你太過緊張了而已。若是讓王妃他們知道,來清心觀為王爺祈福的半路上,咱們竟然還偷偷跑去看了大夫,指不定又要若出什麼亂子來呢。”
說話間,淩幼蓉又咳了兩聲,淩天佑趕忙將隨身帶著的小瓷瓶取出,送到姐姐嘴邊喂她喝下一口。
“這是我求佩兒姐幫找來的止咳露,據說很是管用,姐姐日後便時時帶在身邊,咳得厲害了便喝上一口。”
眼見平時在人前,總是副冰冷孤傲模樣的淩天佑,竟對姐姐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即墨貞不禁生出許多感慨來。
若她的皇兄們沒有死,應當亦會這般緊張地照顧她吧?
“恩,想不到這甜絲絲的幾滴水,竟然當真還管些用處,果然不那麼想咳了。”
看了眼那精致的細白瓷瓶,淩幼蓉向弟弟綻開抹如花燦爛的笑容,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頂,然後才仔細地將那瓶止咳露收入懷中。
“天佑,我忽然覺得有些涼了,你去馬車裏幫我將披風取來吧。”
最是緊張淩幼蓉身子的淩天佑亦不疑有他,向即墨貞施了個禮便快步跑出桃園,去往遠遠停在山門外的馬車。
“姐姐是有話想單獨與我說?”
即墨貞是何等心思之人,豈會連淩幼蓉是故意支開淩天佑這種事都看不出?
“虞大人果然是冰雪聰明,難怪天佑總對你讚不絕口,今日一見果然非我這般尋常女子可比的。”
並非淩幼蓉刻意討好,她是當真覺得麵前的女子從容淡定,仿佛即便山崩於前亦不會皺一皺眉頭,遇到再大的風雨磨難亦不會退縮分毫。
如此有著男子般堅韌勇敢、巧思睿智與恢宏氣度的女子,她還是第一次見,若公冶雁鸞那般表裏不一的人,是絕不可同日而語的!
“淩姐姐莫要太過自謙自哀了,能有天佑這般智勇非凡的弟弟,你這做姐姐的又會差到哪裏去呢?”
自萬毒穀走出後的即墨貞,原本很是不待見那些遇事隻知哭泣自憐的柔軟女子,但對於看似弱不禁風的淩幼蓉,她竟如何亦厭惡不起來,甚至還多了絲憐憫之情。
或許這樣單純模樣的淩幼蓉,像極了曾經的她吧,尤其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諳世事的純真神韻,與當年那被寵壞了的惟公主,甚為相似!
“是啊,天佑年幼時便已然顯露幾分與眾不同,如今漸漸長大,便更加難掩風華了。所以我當真很是擔憂,怕再這樣下去,他會在魏王府裏招惹來致命的災禍……虞大人,我知道你很賞識天佑,我可不可以提出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