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秋,一個群山環抱的偏僻小村莊。
肉鋪前,一個正值豆蔻的少女正雙手托腮,撅著屁股趴在肉攤上。
“爹,那個很厲害的獵人大叔好幾天都沒來了。”
“沒來就沒來唄,你著什麼急?”肉鋪裏麵的中年男子正賣力地劈著一頭已經被剝了皮的羊。
“可是,他一般七八天就會來一次,今天已經第九天了。”
“嗬!你還數著呢?應該快來了。對了,以後他再來,你別老盯著人家少了手指的手看,多沒禮貌?”
“可我不敢看他的臉啊!”
“為什麼?他長得又不凶。”
“是不凶,還很英俊呢!所以看著他我就說不出話來。”
“你害不害臊?這麼大的姑娘什麼話都敢說!我看該給你找婆家了。”
“要是能嫁給大叔那樣的人就好了。隻可惜他已經有娘子了,一定是個美人。”
“你還問過人家?!”
“來了來了!”女孩兒突然從胡床上跳下來,站直了身體。
砰!一個碩大的布袋被重重地扔在了肉攤上。
女孩伸手將布袋打開。
“豹?!花豹!還是成年的!爹!你快來看,大叔獵到了花豹!”女孩兒興奮地尖叫起來。
她的叫聲不僅引來了她爹,還使一些路人也漸漸圍攏了過來。很快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嘖嘖稱讚開了。
“好厲害啊!這麼大一頭!”
“是啊!看那皮毛的花色,一定是公的!”
“不錯不錯!真有本事!”
……
陳遠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撓撓頭,憨笑了一聲,“嘿嘿!運氣,昨天運氣好。”
女孩兒的父親走了過來,“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我們要算賬了!”
圍觀的人聽他這麼一說,都知趣地走開了。
中年男子把豹子從布袋裏拖出來,放到地上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對陳遠說:“你等等啊,我去給你拿錢。”
陳遠靠在肉攤上等著,一轉頭發現女孩兒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便笑著問她:“今天又有空幫你爹啊?”
女孩兒臉一紅,點點頭,“大叔這次怎麼隔了這麼久才來啊?”
“很久了嗎?家裏的東西都還夠用,就沒急著下來。”
“大叔家在哪裏啊?好像每次都要走很遠的路。”
“哦,是挺遠,每次來都是天不亮就得上路。”
女孩兒的父親拿著一個小布袋兒出來了。陳遠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然後他吃驚地抬起頭,“這麼多?”
“嗯,你打的東西都稀罕,深山裏才有,一般人打不到。你手法兒好,獵物身上都沒什麼傷,光皮毛就能賣上好價兒。以後有東西就都送到我這兒,價錢上不會虧待你的。”
“那……謝謝了。”陳遠留下個燦爛的笑臉,把錢揣好,高高興興地走了。
出了肉鋪,陳遠轉身進了旁邊的一家藥鋪。
女孩兒把抻出老長的脖子收回來,“他又去買藥了。他每次拿了錢都先去買藥。爹,我覺得他家裏一定有長年患病的人。”
啪!一塊抹布打到女孩兒的後腦勺兒上。
“別看了!快來幫我把豹抬到後院兒去!”
陳遠抓完藥又買了些米和鹽就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返,路上隻停下喝了口水。等他穿過樹林,遠遠地看到淺溪旁自己用圓木和獸皮搭的木屋時,已經過了午時。陳遠加快腳步跑了幾下。
終於到了家,陳遠推開門,喊了一聲,“昱昌!我回來了。”然後他把藥放好,米和鹽裝進罐子裏,打開鍋,放好米和水,生了火。又把頭一天抓的魚殺了一條,收拾幹淨,放到另一隻鍋裏蒸上。忙完這些陳遠找出一個木匣子和一本已經翻得破破爛爛的書,抱著進了裏屋。
“來吧,該針灸了。”
陳遠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睜著眼睛的司馬昀搬成側臥,打開木匣拿出銀針,分別慢慢刺進了他後腦上的啞門、風府和百會穴。
陳遠一邊慢慢轉動針柄,一邊說:“等著急了吧?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誰讓咱們住得這麼偏遠呢。我昨天又想到幾個新的配穴,剛才下山問過藥鋪掌櫃了,他說可以試試。難受嗎?忍忍吧,這樣你才能快些好,聽話。”
紮好針,陳遠又說:“行了。等會兒吧,我去看看粥和魚好了沒有。”
陳遠來到外間,打開鍋,用木勺在裏麵攪了攪。然後翻出一把野菜洗淨、切好,扔進了粥鍋裏。看看粥差不多了,陳遠又把蒸好的魚端出來,開始仔細地往碗裏摘魚肉。差不多摘到小半碗的時候,陳遠又認真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魚刺後,把魚肉也倒進了粥鍋裏,又翻了兩下,他把火弄熄,盛一碗粥出來放在了一邊。
再進到屋裏,陳遠給司馬昀起了針。
“好了。你看,很快吧。來,趁著外麵陽光好,咱們到外麵去曬曬。”
陳遠把手伸到司馬昀身下,抱起他放到院子裏的一個獨榻上。自己拿了把胡床,坐到他身邊,把他的一條腿架到膝蓋上,開始給他按摩。按了一會兒,陳遠說:“你看你,我天天給你按,怎麼還是越來越瘦了。就是吃得太少,你總是不聽話。”
說到這兒,陳遠抬頭去看司馬昀的臉,正看見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陳遠伸出手,用拇指在他的眉弓上輕輕撫摸了一下。曾經多麼顧盼生輝的一雙美目,現在卻隻會盯著一個地方偶爾眨一下眼睛。陳遠悲從中來,又想起了四年前兩人手拉著手一起跳江的一幕……
陳遠按照司馬昀告訴他的,一跳進水裏就捏緊了鼻子。他正什麼也看不見,感覺越來越慌張的時候,司馬昀的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接著他就覺得自己被司馬昀帶著順流朝一個方向不停地遊了過去。
不知道遊了多長時間,陳遠覺得氣不夠用了,本能地張開嘴想要呼吸,卻連著灌了幾大口水。他剛掙紮著想要往有光亮的地方去時,司馬昀便一把將他帶出了水麵。
在江麵上露出了頭的兩個人立刻一起張大了嘴貪婪地呼吸起來。喘夠了,司馬昀朝四周看了看,“天色這麼暗,他們已經看不見我們了。”
這時陳遠發現他們也看不見任何的堤岸了,“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