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莊半大孩子們撿拾鬆塔剝鬆子的熱情高漲,往年這個時候,正是孩子們在莊中滿莊飛跑,鬧騰的最歡的時候,可是今年,雖然除夕的腳步已近,可在阿武的帶領下,正滿山裏撿摘鬆塔,到了二十八之一天,秦昭家灶間隔壁的空屋裏,已堆滿了一筐又一筐的鬆籽。
二三十文一斤的生鬆籽,一個孩子若是認真些,一天總能撿上兩斤,近兩個月下來,每個孩子都賺到了兩三緡的銅錢,發到每個孩子大人的手中,孩子們因感覺自己也有了用處,那種興奮自不必言說,就是各家的大人們,也因得了這意外之財而滿心高興。二三緡錢雖然不多,可也抵得上個大人差不多一個月的工錢了。
再加上朱家莊那些勤勞的人家,各家皆有男丁或者婦人在肉脯作坊裏上工,工錢十分豐厚,不單是有工錢,年前每個人還多得了紅包,朱家莊的這個新年,便顯得比往年更加喜氣。
從前雖然也有人家因為感激雲瑞的關係,往雲家送些新年禮物,東西皆水貴重,不過是些土裏的出產,亦或者幾個雞蛋,幾棵菘菜,可今年來送東西的人家,卻是往年的幾倍。阿彩收東西收的滿心愧疚。不停的對秦昭念叨:“這可怎麼是好,你爹爹幫的那些人家且不說了,這在作坊裏做事的,也送了東西來,人家原就是出了力的,咱們發工錢也是天經地義,怎好再收這些東西?”
人情往來,不過如此。
這個道理阿彩又怎麼不懂?隻因送東西的人多了,禮雖輕,情卻重,阿彩這才不安。
惠娘不以為然:“娘子收著就是了,左右不過是些吃食而已,都是莊人的心意,娘子若不收,他們才不高興呢。娘子高高興興的收下,送東西的才覺得未被怠慢了。”
秦昭也笑道:“惠娘說的是,這些禮又不重,如今他們在作坊裏收入不錯,送些吃食,也是個心意,都是送得起的東西,並未叫人家為難。娘若是不收,豈不潑了鄉裏鄉親的心意?咱們家年貨買的原就多,回頭讓大安舅舅給各家送些豐厚些的回禮就是了。”
朱大安隻是雲家的雇工,論輩份,秦昭得稱一聲堂舅。
阿彩一聽也是這個理,便讓惠娘把自家的年貨收拾了一下,給各家送了過去,倒是那些送來的禮,因太多,家裏是吃不掉的,不免發愁。
她懷著六個月的身孕,行動間已極不便,秦昭哪裏會讓她操這份閑心,上前扶了她躺在榻上,一邊為她揉著微有些浮腫的腿,一邊勸道:“左右不過是些白菘,萊菔子,雞蛋,肉罷了,這有什麼不好辦的?回頭讓惠娘和大安舅舅把白菘收進地窖裏,萊菔子切成條醃了,能吃到明秋呢。肉也熏上,至於雞蛋,左右現在天冷,一時半會兒的也壞不了。再分些給阿鐵家送去就是了。我已與阿錫說了,讓她們家置辦年貨時,雞蛋肉什麼的,都不用買的。”
“倒叫你操這些閑心。”阿彩覺得很有些對不住秦昭,她這個年紀,若是沒有這變故,不舉是在京城,還是在北平府,又怎會過這樣的日子,如今自己非但沒有照顧好她,反倒叫她整天照顧起自己來。“以後這些閑事,你也別管了,雲郎說了,正在為你尋著合適的先生,若是能請到不錯的,你年後便開始正經的跟著先生讀書吧。”
“怎麼想起來尋先生?”秦昭納悶,她又不是男子,將來還要考個功名什麼的,不過轉而一想,也就明白過來,她倒也聽阿彩提過,京城貴女們,都是正經要進女學的,尤其是她這樣的出身,要麼進的是皇家女學,要麼就是太子府辦的國子監女學,不管是哪個,都不差。
大概如今隻在外麵尋個先生,帥爸美娘,還覺著對不起她呢。
要照她看來,能看得懂書對她已經足夠了,單單請個先生實在沒有必要。何況如今這世界,她是知道的,平民百姓讀書人本來就不多,最好的教育資源都被掌控在金字塔最上層的那一小撥人手中。單看朱家莊就曉得,如今正經讀書的,除了族長一家的長房,也就六房了。而族長家並無出仕之人,隻有阿南表哥書讀的不錯,將來有可能舉個孝廉,亦或是考個秀才。就是六房這邊,也隻有八戒的六伯和小叔在外為官而已。就是八戒自己,也因為不是讀書的料,由著雲瑞偶爾指點一下,跟著自己認識些字,不是那睜眼瞎子罷了。
整個朱家莊是這樣的情況,其它地方可想而知。她又是個女郎,單請個先生回來教她讀書,到時候還指不定要引起多少閑話來。
不過這兩人別的方麵都是惟她的意思為重,隻有學業上頭,固執的很。秦昭知道,就是她提出反對的意見,大概也沒什麼用。話又說回來,多學點東西總歸不會錯,她雖說從前是正經名牌大家的數學係博士生,但在古代,還真算是個半文盲。看書不求甚解,若是認真係統的學習,對自己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畢竟若不早妖,她大概還要在這個世界,活個幾十年呢。既是要活著,那就得好好的活著。人往高處走,這是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