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裏到縣城,以前八十年代的時候,雖然隻有十幾公裏,但村裏人全部是靠雙腳走路的。現在好了,漢山不高,走到山下省道上就可以有過路車到縣城。到了南鄭縣城西站,就可以換乘公交車直接到漢中市,途徑幾十個公交站點。
因為是起始站上的車,李安民和三叔並排坐在公交車裏的座椅上,而現在站著的人因為後續上來人多已經變得很擁擠了。他和三叔兩人這次很講究,身上的衣服從頭到腳竟都是洗幹淨了的,雖然還是顯得很破。
三叔穿著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一雙尖頭皮鞋,雖然看上去樣式老舊,但是擦得很亮。那是安民冒著被二狗子找不自在的風險,向他老子借了一管紅鳥牌固體鞋油的功勞!還是在三叔不知道的時候幫他擦得。三叔趕路累了,斜靠在車窗上沒睡著,時不時惦記著看看腳上的尖頭皮鞋,嘴巴似有似無的露著點笑。
安民終於洗了頭,因為沒有修剪,洗後更是徹底的沒有形狀,整個趴在頭上了,他得時不時往後扒拉著,才能方便看清楚前麵!然而讓擁擠的乘客驚訝看著自己的原因卻不是這個。
因為第一次出村,安民跟傻了一樣,到處研究,到處看,看不到的還站起來看,全然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雖然他此刻樣子是極不好看的,但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這種喜歡觀察細微現象的習慣是能讓他終身受益的!
他看到並發現,男人緊密的聚集在一起,居然能把汗臭味升華到高出所有單個自身總和好幾倍的標準!他發現女人就算不是和男人,而是和女人擁擠在一起,也會向對方投射極其厭惡的目光,目光中還夾雜著多種受迫害感,仿佛在宣誓隻有自己才是受害者!發現經常坐車的老漢,靠在椅子上打呼嚕睡覺,車子能晃的他都快要蹦起來,他依然能不醒繼續睡,然後無休止的大聲打呼嚕……
安民繼續往後扒拉著頭發,到處好奇著。而車子轉瞬間就橫了穿這個東周時期建置,距今兩千多年的古老縣城。縣城實在不大,等它在眼前消失後,漢中很快也就到了。
迎麵的不再是多層的房屋,鋼筋混凝土澆築的高樓大廈撲麵而來。於是李安民激動之餘,不出別人所料的開始數樓了:
“一層、二層、三層、四層、五層,哦不對,七層、八、九層……。”數樓速度是極快的,生怕數不完,車子已經開過了去!車裏人估計之前也領悟了一些,習慣了,不再打擾他數樓。
一聲金屬摩擦的刺耳刹車聲後,三叔和安民背著大包小包在一個公交站點好不容易擠下了車,安民的腦袋下車時被一個肥胖婦女強壯的大臂擠得太狠了,下來後臉還是紅的,好半天血氣才散掉,呼吸也才隨之回複平靜。
三叔熟練的拉著安民順著馬路轉了幾個彎,就到了一個工地門口。
他們到了,值得慶幸的是,工地管理的真的很正規。門口有伸縮大門,門崗,各種安全標識、標語,項目介紹一應齊全。大門邊上有個敞開的小側門,應該是給人行的專用通道。透過那裏可以看見裏麵是整齊的生活區,全是成色較新的雙層複合板臨時房屋,房屋的主結構是鋼結構的,不存在安全隱患,而且都裝了空調。二層設置有過道,邊上有鋼樓梯,很多工人在上麵絡繹不絕的走來走去。
雖然在生活區,但是工人們還是很嚴謹的都帶著安全帽。所有生活區用房半圍著一大塊硬化場地,上麵畫了各種專用標識,還用線劃了籃球場,有兩個對稱的高大籃球架讓人立即感覺很愉快。關於籃球這種東西,安民還是在村東頭支書家裏,那台全村第一台彩色電視機裏看到的。最後,場地邊上還有一排洗漱用的水龍頭,以及一些簡單的低矮的綠色植物有序的點綴在周邊。
安民不知道是看新鮮事情太多了,一時消化的慢了還是怎麼了,整個人這時候完全不是之前坐車的那種興奮感,現在的他整個人感覺一下子僵化了。躲在三叔後麵好像個受驚的小貓,而三叔好像早有預料了一樣,和門衛打了個哈哈,說了些什麼,就拉著安民進了側門,進去找到他的朋友,並很快把他和自己安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