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寨是依山傍水的城堡,城牆比一般的縣城都堅固,城堡隻有南門、西門和東門,北邊是陡峭的山壁,西邊滔滔不絕的伊河,城牆與河水之間有一條人工修築的道路,遇到伊河漲水,道路會被衝得蕩然無存,等大水之後人們重新再修,有時候也會阻斷一陣子。城牆外邊挖有護城壕,深寬一丈有餘,東西南城門均有吊橋和炮樓,牆體上有四個觀敵樓,因為這裏像城堡,故有平泉堡之說。花都寨的東麵和南麵是萬畝良田,良田和城堡之間有一條河,河水從山上而來,很容易修成水渠,渠水可以灌溉所有的土地,旱澇保收。而楊柳驛站處在村西的一片島嶼般的河床上,在大路的西邊河水的東邊,和花都寨城牆隔著一條路,一池水,隻有一條路。
張瑞蓮來到花都寨,在老寨主陳鶴翎的帶領下裝模做樣轉了一陣子。這陳鶴翎是花寶珠的嶽父,平時花寶珠表麵上對嶽父是言聽計從的,可是背地裏卻盯上了寨主的位置,伺機想把已經多病的嶽父大人害死取而代之。聽說督軍張瑞蓮到來,花寶珠也緊隨左右,最後張瑞蓮到城堡南邊,在老寨主陳鶴翎的兒子陳福勝的牡丹園裏察看,正耐心聽花寶珠的女兒花醉妃講解關於牡丹花仙的故事和牡丹花的品種。花醉妃平時愛到舅舅的陳福勝的牡丹園裏玩,對牡丹的品種比較了解,她對張瑞蓮介紹說,如果牡丹是花中之王,那麼,姚黃和魏紫便可稱“牡丹之冠”。關於姚黃和魏紫這兩種名貴牡丹的來曆,在古都民間還流傳著一個十分美妙動人的傳奇故事,說是一個種植牡丹的凡人和一個花仙結婚了,他們的子子孫孫死後都化作牡丹,後來的古都種植牡丹成為時尚和風氣,著名的牡丹品種有:姚黃、魏紫、豆綠、二喬、古都紅、藍田玉、夜光白、趙粉、青龍臥墨池、火煉金丹、煙絨紫、盛蘭丹、葛巾紫等多個品種。張瑞蓮聽得有些入迷,連聲說好……
寨主陳鶴翎病懨懨的,他兒子陳福勝卻五大三粗,是個強壯的漢子,他的牡丹園和漂亮的花醉妃讓張瑞蓮看的眼花繚亂,羨慕不已。張瑞蓮裝出親民的樣子問陳福勝的牡丹園裏有多少個品種,陳福勝說有十幾個品種。張瑞蓮終於忍不住對陳鶴翎說出了此行的目的:“陳寨主,你看袁世凱大總統要過壽誕,你能不能孝敬一下他老人家?再說到時候有很多朝廷大員要集體賞牡丹,大總統還要把牡丹贈送給各國前來祝壽的洋人和使節,那樣咱們古都牡丹可就世界聞名了。”說罷張瑞蓮用賊溜溜的眼光偷看花寶珠的女兒花醉妃。
花寶珠急忙附和著說:“大總統過壽,那可是普天同慶的大事情,我們都要敬祝他老人家萬壽無疆,應該,應該啊!這可是古都牡丹千載難逢的好機遇啊!展示於洋人,那不是譽滿天下了嗎?”
寨主陳鶴翎沉默不語,兒子陳福勝發火了:“孝敬一下他老人家?憑什麼?就憑袁世凱曾經幫助那個賣國賊慈禧太後啊?當初洋人那八國聯軍占領北京。老婆子和皇帝逃往西安,那些洋人在北京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隻要碰著中國人,無論男、女、老、幼,一概格殺勿論。日本人抓捕中國人,施以各種酷刑,試驗一顆子彈能穿幾個人,或者故意向身體亂射,讓人身中數彈才痛苦地死去。八國聯軍欺負婦女,任意糟蹋,九十歲的老婆子都不放過,很多人被侵略軍數十人欺負,回家後全家自盡。中國的珍貴文物遭到他們搶劫,還把咱們的圓明園給燒了,那個時候他袁世凱幹什麼去了?現在還給洋人贈送牡丹,還老人家,呸!咱的牡丹寧願喂狗也不給洋人!袁世凱有臉要,咱陳福勝可是沒有臉給啊!就是他袁世凱來買花咱陳福勝都不一定賣給她!大老爺難道就沒有聽說洋人那些罪惡嗎?沒有聽說袁世凱出賣戊戌變法那些人的卑鄙齷齪行為嗎?”陳福勝並不知道“鬼見愁”張瑞蓮和袁世凱的關係,他父親幾次使眼色不讓他說話他也不聽。
花寶珠知道張瑞蓮和袁世凱的關係,急忙批評內弟陳福勝說:“福勝,在張督軍麵前切不可胡說八道!這是以下犯上你知道嗎?對大人要尊敬……”
“姐夫,咱怎麼是胡說八道,這些事情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嗎?咱還就犯上作亂了,因為這個上他不值得尊敬,給咱們花都寨帶來什麼好處了?”陳福勝隻管義憤填膺地發泄。陳鶴翎再一次給兒子使眼色不讓他信口雌黃,兒子仍然滿不在乎。
張瑞蓮終於大發雷霆了:“大膽,你這是目無法紀你知道嗎?陳鶴翎,你就是這樣教育兒子的?你兒子如果再膽大妄為,本官就免了你的寨主身份,讓你女婿花寶珠當寨主。我看這樣吧,你年老體弱,以後就讓花寶珠輔佐你吧,也讓他曆練曆練!”花寶珠竊竊自喜,陳鶴翎不冷不熱,陳福勝滿臉怒容,張瑞蓮一臉不高興地離開陳福勝的牡丹園。
離開陳福勝的牡丹園之後,張瑞蓮被花寶珠帶到楊靳黃的煙館裏邊抽大煙去了,石榴紅和桂花黃兩個風塵女在伺候著他們吞雲吐霧。張瑞蓮一邊抽大煙一邊問花寶珠花都寨還有沒有其他牡丹園,花寶珠不想讓張瑞蓮看白家的牡丹園,就說其他牡丹園都沒有杜家的牡丹園大。其實花都寨當時還有一個牡丹園是白家的,規模一點也不比杜家的小。張瑞蓮抽過大煙離開楊柳驛站,楊靳黃熱情相送。張瑞蓮不再去看牡丹園,就在花寶珠的陪同下查看花都寨的兩條道路,走在東西大街上張瑞蓮非常和藹地問起花寶珠的女兒花醉妃的一些情況,比如多大了,讀過書沒有,女工學得如何,純粹是無話找話。十五歲的花醉妃看這老頭挺囉嗦就隻管笑,花寶珠急忙向張瑞蓮介紹女兒花醉妃的一些情況,說讀過幾年書,因此女工學得很一般。張瑞蓮注視著花醉妃的背影,覺得這姑娘還小,肯定不會答應做他的小老婆,就有些遺憾地準備離開花都寨,花寶珠親自相送。寨主陳鶴翎想送一送張瑞蓮,被張瑞蓮不高興地拒絕了,他仍然在生陳福勝的氣。
那個陳福勝確實有些潑皮膽大,連他的老婆趙粉都是搶來的。趙粉的娘家是鄰村的大戶人家,趙粉和陳福勝當初定的是娃娃親,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麵,結婚頭一年的某一天,陳福勝的外甥女花醉妃突然對舅舅說:“舅舅,你儀表堂堂,俺妗子可醜死了。”
“你怎麼知道?咱還沒有見過她呢。”
“那天我去趙莊看戲見到了,大姑娘小媳婦都說那個醜女人就是俺妗子趙粉,俺就好奇地往她身邊靠,沒想到一看嚇了俺一大跳,俺妗子臉上一個大疤瘌,隻有一隻眼,可嚇人了。舅舅,你怎麼能夠娶那麼醜的媳婦啊?”
陳福勝聽外甥女花醉妃這麼一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寫了休書送給了趙家,趙家莫名其妙接到休書,趙粉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他父親氣得也無計可施。後來趙家派人來杜家問情況,陳鶴翎才知道兒子偷偷寫了休書,已經把未婚妻休了。陳鶴翎問兒子為什麼寫休書,兒子一言不答,陳鶴翎問得多了,兒子說:“反正我是不要她那個醜女人了,讓她另嫁他人吧!”兒子不說原因,陳鶴翎則懷疑兒子是聽說什麼風言風語了,因為他知道趙粉如花似玉,並不醜。如果兒媳婦沒有過門就有花心韻事,那是應該休了的,他也不便再逼兒子。那邊趙粉被父親又找了趙莊一家準備出嫁,陳福勝的娘著急了,問兒子說:“勝,那麼如花似玉的老婆你為什麼不要啊?你是不是聽說什麼閑話了?娘可沒有聽說趙粉有任何閑話啊!”
陳福勝這才說:“娘,咱聽說趙粉長得可醜了,臉上一個大疤瘌,還是一隻眼。”
“哎呀,我的傻兒子啊!你說的是她妹妹趙紅,可不是趙粉。趙紅小時候跌進炭火盆裏了,因此臉上就落個大疤瘌,人家趙粉可是漂亮著呢,這麼好的媳婦你不要你是要後悔的。”
陳福勝聽娘這麼一說,後悔得一拳砸在自己的腦袋上:“原來如此啊!唉,休了的老婆,潑出去的水,這可怎麼辦啊?”
陳福勝的娘哭了:“兒啊,你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寫休書啊?你怎麼那麼莽撞啊?明天人家趙粉就要出嫁了,新郎就是東寨白金閣的表哥,趙莊的。唉,多麼好的媳婦啊,真是可惜了。”
陳福勝無言以對,悄悄離開母親的房間,可是他越想越生氣,就自言自語道:“不行,咱的老婆怎麼能嫁給別人,明天就是搶也要把老婆給搶回來。”他盤算已定,就找了幾個鐵哥們暗中商量了一下,決定去搶親。
第二天一大早陳福勝悄悄扛個大鍘刀出發了,藏在趙莊村外的山坳裏。天大亮的時候陳福勝先是聽見趙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接下來他在山坳裏看見遠遠過來一支娶親隊伍,一頂花轎晃晃悠悠緩慢而行,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身著“狀元服”,胸戴大紅花,不時在馬上回頭看身後那頂顫顫悠悠的花轎,路邊是鄉親們在觀看娶親的隊伍。娶親隊伍經過的地方,被鄉親們擋在了路邊,吹鼓手就開始吹《百鳥朝鳳》,一曲終了,鄉親們讓開道路,花轎繼續前行。馬背上的新郎官左顧右盼,見人就笑,洋洋自得,還不停地給大家作揖,鄉親們則給他們送上美好的祝福。這一切讓陳福勝心中酸溜溜的,牙也咬得咯吱咯吱直響。
當娶親隊伍到了山坳裏,陳福勝扛著鍘刀突然從樹林裏冒了出來,大聲喝道:“想死的就過來,不想死的趕緊滾蛋,這新娘子是爺爺咱的了!”說罷哇哇大叫著舉起了鍘刀,嚇得迎親的人和新郎官抱頭鼠竄……
陳福勝不慌不忙走到花轎跟前,撩起轎簾一看,裏邊坐了個美若天仙般的女人,那女人早已經嚇得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陳福勝問:“你是趙粉嗎?”
花轎裏邊的姑娘說:“俺是趙粉,你是……”
“俺是陳福勝,你是咱的老婆,不能嫁給別人。”
趙粉聽說是陳福勝,不害怕又生氣了:“既然你已經休了俺,俺就不是你老婆了,你走開,不走開俺就碰死在你麵前!”
陳福勝雙膝跪地求告著說:“誤會,都是誤會,老婆你原諒咱吧!”陳福勝不等趙粉回答,向花都寨方向大喊了三聲,幾個年輕人跑步而來,抬上花轎一溜煙地跑。隻聽趙粉在花轎裏邊罵道:“陳福勝,你忘恩負義,你無情無義,既知今日何必當初?你休了俺再搶俺,你讓俺以後怎麼見人啊?”別看趙粉嘴上這麼罵,其實心裏正樂。
“哈哈哈……咱啥也不管,反正你是咱的媳婦,不能讓別人娶了去。”陳福勝大笑著說。
陳福勝搶媳婦的事情迅速傳遍了十裏八鄉,且越傳越神乎,說是陳福勝帶著“大刀隊”,在他人的娶親路上設伏,在花轎經過時,持刀砍傷多人,強行搶走新娘子,然後逃回花都寨。有人說陳福勝看見一支娶親隊伍從趙莊方向慢慢行來,嗩呐手已經走過去,新娘子坐的花轎在中間,而跟在後麵的迎親隊伍距離也遠。陳福勝攔了花轎背上新娘子就跑……哎呀大白天搶親,我這輩子都是頭一回看到。有人還說女兒被搶走後趙老爺可急了,四處打聽沒有女兒的下落。女兒趙粉被陳福勝搶親的時候哭罵不止,回到家哭了一晚。有人說新媳婦被搶,讓新郎官骨頭像散了架,一下子氣病了,三天三夜沒有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