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了燈,一室的黑。
我在這樣的黑暗中半夢半醒的睡著,腦海裏不斷的回響著這段日子,這些人對我說過的話,葉慕戎的、簡寒的、向銘的……
回憶的片段反反複複,曾經遇到的人,做過的事兒,說過的話,以淩亂無序的狀態在夢裏閃現,畫麵或模糊或清晰。
我夢到了頭一次去醫院做全麵檢查的那一天,五十多歲的女人漠然的看了我一眼,大約是從我眼裏看到了懦弱和退縮,冷冷的問了我一句,“生嗎?”
我點了點頭。
她低頭開了一些單子遞給我,“去做檢查吧。”
出了醫院,外頭是個豔陽天,強烈的太陽光下我手裏拿著一張B超的片子,我的子宮裏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
喬可的話在耳邊徘徊,她說:“盼紫,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你可得想好了。做單親媽媽有多難,不用我說,你自己百度一下就能知道。不為你自己想,為你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想想。你要是生下他,就有責任照顧好他。否則,不如不要。”
我迎著陽光對自己說:“生吧。能有多難。”
因為我知道,支撐我心中信念的不是對葉慕戎的恨,而是對他的愛。
生琯琯的時候,無菌的手術室裏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我隻看得見頭頂的燈照下的白光。不時的有護士走過來看我一眼,說了句:“開了三指了,快了。”
生產的疼痛我想可以讓每一位母親心有餘悸一生。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那種疼可以讓人不想生隻想死,嘶啞的叫喊,隻盼著時間快些終結這樣的疼痛。但這世間,人仍為人的根基便是愛,愛滋生信念,信念產生勇氣,勇氣讓人無所畏懼,敢於麵對身體的疼痛,心裏的磨難。母愛,真真扛得住生死一瞬,是值得永恒歌頌的人間大愛。
陣痛襲來,我喊了一聲“不要”,就驚醒了。
葉慕戎猛的起身,一把攬住我,黑漆漆的眸子帶著三分睡意的看著我,“怎麼了?”
我透過窗簾的縫隙見天色灰蒙蒙的還沒有透亮,擦了下頭上的冷汗,“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了?”
“夢到生琯琯的時候,太疼了,把我疼醒了。”
葉慕戎摟著我躺下來,親吻著我的額頭,柔聲說:“不怕了,隻是夢。”
我向他的懷裏縮了縮,他摟緊我,一下一下的拍著我的背。
困意襲來,我昏沉沉的睡去。朦朧中仿佛聽到他低低的說:“盼紫,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
大年初一,我是被鞭炮聲吵醒的。睜開眼,身旁的人已經不在。
走出臥室,恰好大門從外麵被打開,一身紅色棉衣棉褲的琯琯跑了進來,晃著凍的紅撲撲的小臉向我撲過來,“媽媽是個大懶蟲,睡到了這麼晚。”
我一把抱起她,“琯琯起這麼早去哪了?”
“葉叔叔帶我去放鞭炮了。還給我買了冰糖葫蘆吃。”
我這才看到琯琯身後走進來的葉慕戎,穿著深灰色的羊絨大衣,眉眼間神采奕奕,嘴角含笑,不見一絲疲憊。
他把手裏的冰糖葫蘆遞給琯琯,琯琯接過來遞給我說:“這個是給媽媽買的。”
“謝謝琯琯。”
“是葉叔叔買的。”
我笑看葉慕戎,“謝謝。”
他衝我微微點頭。
“琯琯回來了。”曹媽媽從廚房走了出來,看了我一眼,“去洗洗吃……吃午飯吧。”
簡寒和語心去給親戚們拜年了,說是在二姥爺家吃午飯就不回來了。吃過午飯,葉慕戎陪曹爸爸下象棋去了。曹媽媽去睡午覺。我和琯琯把體感遊戲機搬了出來,在客廳裏打起來網球。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我和琯琯跑來跑去出了一身的汗。琯琯氣喘籲籲的倒在沙發裏,“不行了,琯琯打不過媽媽。”
我得意的笑,“那當然了。”
“你媽媽的體育能力也就能欺負一下小孩子吧。”
欠揍的聲音,葉慕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抱著雙臂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氣哼哼的瞪他,但卻不敢說出來要不你來試試之類的挑戰的話。因為他說的是實話,體育這個科目……我向來不大及格。
琯琯起的早,這會兒倒是有點困了,直打哈欠。
我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往衛生間裏拖,“去洗個臉,睡個午覺吧。”
琯琯竟然強撐著精神,眼巴巴的看著葉慕戎,“我想和葉叔叔玩一會。”
葉慕戎顯然也是驚訝的,對於琯琯喜歡和他一起玩的這個情況十分的意外,他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這種情況在他身上可謂罕見。他眼中的情感激烈迸發,眼光炙熱的看著琯琯,一臉的欣喜表露無遺。
我的心猛的一顫,心裏的情緒也在這一刻彙集起來,讓我分不清到底是害怕還是期待。
在我以為他將要說出口的時候,葉慕戎的喉嚨動了動,眸色漸漸平穩,笑著對琯琯說:“琯琯先睡一覺,我哪兒也不去。等琯琯睡醒了就和你玩。”
琯琯想了想,歪著腦袋伸出右手的小手指頭,“那我們拉鉤,我一睡醒就能看到你。”
葉慕戎同樣伸出右手小指,和琯琯拉在一起搖了搖。“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