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個美好的夜晚。
若能忽視庭院裏那個引吭高歌的人便更好了。
慕雨翻了個身麵對牆壁,堵住了耳朵仍舊能聽見那亂耳魔音。輾轉反側遲遲難以入睡,不是因著話本裏所說的相思難熬,隻是因為外頭那見鬼的歌聲。
他覺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做噩夢,於是披衣起身,走向房外。
朦朧月光之下,桂獨自站在月桂樹下,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衫子。慕雨記得,那一件衣服是自己三日前送他的。
似乎是覺察到有人在看,桂收了聲兒,安安靜靜的模樣無比美好。
至少比扯著脖子高歌的模樣美好千萬倍。
那種歌聲,慕雨不想再聽第二回。
也不知受了哪隻妖怪的影響,桂這幾日忽而喜歡上了於夜深人靜時獨自唱歌。這座宅子沒人敢來,至少不會打擾旁人休息。慕雨對桂的容忍度一向很高,隻要是桂,再不好的東西他也會覺著美好,就如那一回吃下桂心血來潮後烹飪出的黑炭一般的飯菜,仍舊笑著說珍饈美味不過如此。
然而這一回,是真的不能昧著良心讚美了。
至少桂對於烹飪隻是一時心血來潮,新鮮勁兒過了便也不再折騰人。而對這夜半高歌的熱情,過了三日都不曾消減。
以至於慕雨總是掛著一幅黑黑的眼圈兒,出門時都會被人好奇觀望。
便是那宅院一角的怨魂,也難以忍受似的微微發抖。
說來也怪,桂平日說話時的聲音算得上柔和動聽,然而一唱起歌來,柔和沒了,清潤也沒了,隻剩下折磨得人幾近崩潰的五音不全。
“我的天……”慕雨嘟囔道,“終於停了。”
桂的耳朵本是尖得很,這一回卻沒注意到慕雨的小聲抱怨。他將頰邊的漆黑長發掖至耳後,一雙翦水瞳眸看向慕雨,頗有些赧然:“你都聽見了?”
“我三天前就聽見了。”
像是被人知曉了秘密,桂低下頭,臉頰處暈上淡淡緋色:“怪不得你白日裏總是昏昏欲睡的模樣。”他抬眼,直直看向慕雨,“難道是,因為我的聲音……”
快說下去吧快說下去吧,如果你能自己意識到你的歌聲太獨特,以至於讓人難以安睡那便不用我來開口了。慕雨這樣想。
然而他等了片刻,聽見桂猜測似的輕聲說道:“難道是因為我的聲音太動聽,讓你每夜都聽得入神,以至於,徹夜難眠?”
慕雨仿佛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然而看著桂期盼的模樣,他終究還是違背良心的點頭:“嗯。”
桂唇角上挑,忽而上前撲進慕雨懷裏,用臉頰蹭上幾蹭,耳語道:“那麼之後我每日都唱歌給你聽,我在吱吱那裏學了個新曲子,曲調婉轉,你大概也會喜歡。”
說罷,從慕雨懷中離開,張口便要唱。
一雙手忽而上前捂住他的嘴,桂疑惑地看向慕雨。
慕雨不甚自然地收回手,轉而握住桂的手腕,笑道:“夜深了,你若再唱下去,便要天亮了,今晚我忘記幫你澆水,你似乎也忘了,那件事……”
一句話,使得桂乖乖地隨慕雨回房,隻是他之前淺淡的笑意,沒有因為被人打斷而消失,反倒加深了些許。
房門被人掩上,桌上蠟燭也被人吹熄,從外頭,看不出什麼不同尋常。
房中所發生的事情,大約,也隻有那二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