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待遇宮人,不甚有恩。母柳氏出入宮中,自以身為後母,不必多拘禮節,因此尚宮女官名。以下,往往退後有言。武氏即乘間設法,先將尚宮等人,加意寵絡,每得賞賜,悉數分遺,宮人當然感激,甘為武氏爪牙。武氏遂令她伺察皇後,後有舉動,無不得聞。構陷蕭淑妃,用上交策。構陷王皇後,用下交策。武氏之狡獪極矣。怎奈皇後所為,沒甚逾法,一時無可借口,不得已靜心待著。永徽五年閏四月,高宗幸九成宮,夜間大雨如注,連宵不絕。到了黎明,山水驟下,衝入宮門,衛士統皆駭走,郎將薛仁貴道:“天子有急,敢怕死麼?”即登門上橫木,大呼水至,傳警宮內。高宗聞聲趨出,忙升高避水。俄而水勢愈漲,泛濫寢殿中,漂溺至三千餘人。既而恒州又報大水,因滹沱河溢,亦漂溺至五千餘家。史稱洪水泛濫,為武氏入宮預警,故連類書之。高宗已耽情聲色,不暇顧及天變,長孫無忌、諸遂良等,也未聞奏請修省,所以大水為災,隻晦氣了若幹臣民,宮廷裏麵,簡直如沒事一般。會武昭儀身懷六甲,滿望生一麟兒,不意竟產下一女,重陰固沍,宜乎生女。武氏大失所望,繼思生女無用,索性在女嬰身上,想出那構陷皇後的法兒來。一日,在宮閑坐,忽報皇後駕到。武氏急叫過宮女,密囑數語,自己竟閃入側室躲了。王皇後趨入西宮,眾宮女相率跪迎,王皇後問及武氏,宮女答言往禦園采花,想是就來。後乃隨便就坐,驀聽床上有呱呱聲,又複起身近床,抱起武氏所生的女兒,撫弄一回。從來自己無子的人,最喜歡是嬰孩,一經懷抱,比自己所生的還要憐愛。那女孩得她摩弄,改哭為笑,好一歇,又複沉沉睡去。王皇後因仍將她放下,用被蓋好,見武氏尚未到來,不及等待,乃出宮自去。
武氏聞皇後已回,就從側室出來,悄悄的到了床前,啟被瞧著,那女孩正睡得很熟,她竟狠了心腸,咬定牙齒,提起兩手,扼住女喉,可憐這女孩被扼,連聲音都叫不出來,四肢一抖,便即氣絕。忍哉武氏。武氏仍用被蓋上,專待高宗駕到。高宗每日退朝,必至武氏處談情,不到半刻,即見駕臨。武氏拈著花朵,迎高宗入宮。高宗笑語武氏道:“美人愛花,約有同性,惟以花比卿,花似尚有慚色哩。”武氏亦微哂道:“天語溫褒,妾何敢當?不過妾素有癖愛,所以正從禦園采花,恭候禦駕。”高宗便不複答言,隨目注床內道:“女兒尚熟睡麼?”武氏道:“熟睡已多時,此時諒好醒了。”便令侍女去抱女孩,侍女啟被一瞧,嚇得半晌不能出聲。武氏催著道:“莫作還是睡著,如何不把她抱來?”侍女才說了一個“不”字。 武氏佯作不解,自往床前去抱女孩,手甫及屍,口已先號,惹得高宗也為驚疑,近床細瞧,那嬰兒已變作死孩,忍不住幾點痛淚。武氏哭問侍女道:“我往禦園采花,不過隔了片刻,好好一個女嬰兒,為何竟致悶死?莫非你等與我有仇,謀死我女麼?”眾侍女慌忙跪下,齊稱不敢。武氏又道:“你等若都是好人,難道是有鬼麼?”眾侍女道:“隻有正宮娘娘到此一行,曾見她坐床撫摩,過一歇便去了。”武氏便頓足大哭,帶泣帶語,聲聲怨著王皇後。高宗卻沉著臉道:“皇後未必下此辣手,卿休懷疑!”武氏聽了此言,命宮女退出戶外,嗚嗚咽咽的訴說後過,一番蜚語誣蔑,煽動高宗怒容,不由的大聲道:“如此悍婦,天理難容,若非卿言,朕尚似做夢一般,朕決意將她廢去便了。”武氏又故作懼色,忙向高宗搖手,且說道:“廢後是何等大事,陛下不應為了妾言,孟浪舉事。目盈廷大臣,沒人曉得內情,豈有不出來諫阻?還請陛下三思,寧可逐妾,不可廢後。”一步逼進一步,語語刻毒。高宗道:“隻有長孫太尉是朕母舅,且親受先考顧命。朕當向彼一商,便可解決了。”武氏看高宗已是決意,便欲隨高宗同往。迫不及待。高宗當然應允,即於是夕黃昏,挈武氏乘著便輦,偕至太尉長孫無忌第中。
無忌聞高宗猝至,不知為著甚麼事情,一時無從推測,隻好亟正衣冠,出門恭迎。高宗攜武氏下輦,同趨入門。無忌隨步而入,因有武氏隨駕,隻好呼令妻妾,出廳相陪。彼此閑談多時,高宗並無歸意。無忌滿腹狐疑,又不使令他虛坐,當下設宴款待,由高宗特旨,令男女合席歡飲,無忌不好違慢,便遵旨列坐。酒過數杯,武氏問及無忌嗣子。無忌即出令拜見,長子名衝,已任秘書監,此外尚有庶子三人,俱是無忌寵姬所出,最大的年未逾冠,餘不過十餘齡,均未列官。武氏即旁啟高宗道:“元舅為國家元勳,理應全家受蔭,願陛下推恩加賜,遍及舅門,方是酬庸盛典呢。”高宗聞言,即麵授無忌三庶子,均為朝散大夫。無忌固辭,高宗不允,乃令三庶子拜謝鴻恩。既而高宗酒酣,略言皇後無子,且有妒悍情跡。無忌才有些會意,一味兒裝呆作癡,不答一言,或且用他語支吾。高宗未免不悅,即令撤席,意欲回宮。武氏還談笑如常,與無忌妻妾等握手叮嚀,才隨高宗別去。笑裏藏刀。
次日,又由宮監押載金寶繒珠十車,送給無忌,無忌冷笑數聲,酌受數物,一大半令他璧還。到了晚間,忽由禮部尚書許敬宗進謁,與無忌密談上意,勸他勉從。無忌正色道:“這事我不敢與聞。”敬宗說至再三,轉令無忌動惱,責他逢君為惡,罪無可辭,敬宗乃怏怏自去。又越數日,高宗欲進武氏為宸妃,侍中韓瑗,及中書令來濟,俱上言本朝宮製,隻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等稱,並無宸妃名號,不應由陛下特增。於是高宗又不便下詔,暫行罷議。那時陰柔凶險的武昭儀,日夕營謀,想奪後位,偏被各方麵打消,自己又無詞可挾,沒奈何忍耐一時,偏老天有意禍唐,竟令武氏二次懷妊,十月滿足,竟得生男,高宗非常得意,取名為弘。武氏既得生兒,多了一重希望,便想出一條最凶最毒的法兒,構害正宮。看官道是何法?她與尚宮以下等人,已經買通一氣,因即囑令備一木偶,上寫高宗禦名,及生年月日,用針戳住,悄地裏埋在王後床下,然後密白高宗,令高宗自去驗視。高宗竟入後宮,命內侍發掘床下,果得證物,不由的怒氣衝天,指問王後道:“朕與你何仇?忍用此物魘朕。” 王後莫明其妙,隻嚇得渾身亂抖,且跪語道:“妾實不知此事,乞陛下徹底查究!”高宗怒道:“明明在你的床下,還想抵賴麼?”王後又泣道:“妾事陛下多年,陛下亦應知妾,難道無緣無故,謀害陛下麼?”高宗置諸不理,持著木人,竟複至武氏宮內。武氏瞧那木人兒,裝出許多懊悵,幾乎要咬碎銀牙。及看高宗怒不可遏,反且好言解勸,請高宗息怒保身。一擒一縱,愚柔如高宗,哪得不墮其術中。是晚,就服侍高宗安寢,一枕喁喁,語至夜半,方才息聲。就中包括無數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