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冰涼的光芒,透過窗落照在冰冷的石板地麵。
那是一間寂靜的房間,靜得隻能聽到父親的生命緩緩流逝的聲音。黎明的清輝籠罩在聞重身上。他的瞳深黑如潭水,絕望但平靜。
天衍知道這是夢境,他張開眼。
地麵上依舊一片銀光。聞重側臥在他身邊,伸手撥開他嘴邊的頭發,微笑著望他。
“你從紫宸殿摔下來,傷得很重。”聞重輕聲說。
天衍一下子哭出了聲,他伸手拉著聞重烏黑柔順的長發。天衍把臉埋進他的胸前,用力地搖著頭。
抬起頭時,他坐在一個小小的房間中。聞重站在他身邊,頭發紮起來了,袖子卷到了肘上。他手上沾滿了白麵,目光專注地包著手中的餛飩,抬手用手背抹去額上的汗。
“我也覺得你做的餛飩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孩子,他笑著對聞重這樣說。
天衍見聞重微笑起來,伸手擦去孩子嘴邊的湯汁。
那時聞重的麵容,年輕又溫柔。他走路時端莊而挺拔。沒有人可以讓他畏懼,沒有人可以傷得了他。
聞重陪伴了他這麼多年。
天衍覺得心很痛,滾燙的淚水流下來。他想要與他重新開始,他想要溫柔地嗬護他,他想看到他安心的微笑。
天衍哭起來,哭得洶湧。
有人給他擦去臉頰的淚水,有人扶他起來,有人喊他的名字。
天衍睜開淚眼,望著圍在他身邊的人。
陽光透過窗紙照進房間,明媚和煦。空氣中飄浮著桂花糕的甜香。山陽端了藥來,雲姬淚眼朦朧地握著天衍的手,吳翰堯捋著胡子笑逐顏開。
“這裏是福寧殿,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四天。泰胤的主力軍被我包圍,盡數投降。衝入京城的騎兵被吳將軍全殲。段太後和泰胤都葬身火海。你中了苦頭陀的毒,服了解藥如今已無大礙。”一個人坐在人群外的桌前說。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宵王泰琪。
“聞重呢?”天衍開口問。
“他已經走了。”泰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慢放下,道,“我過去曾問過他,如果他跟官家成了彼此愛慕的男女之情怎麼辦。他那時說,隻要官家可以獨擋一麵,興盛南朝,他便會離開。”
“聞重走了!不可能!他不可能不顧諾言!”天衍抓住床邊,身子探向宵王,痛苦地喊道。
“這是他留給你的信。”泰琪遞過一張信箋。
毫無裝飾的普通信箋,熟悉的漂亮行楷映入眼簾,天衍的淚水滴到了信紙上,他默默讀著:
天衍:
你昏迷的日子裏,我一直在思索。最終我還是覺得應該離開你。我過去總把你當做孩子,直到這一次我才發現,其實你已經長大了。
先皇把你托付給我,其實,又何嚐不是讓你來拯救我呢。
我們之間,有過那麼多快樂的回憶,也有過那麼多辛酸的誤解。與你共度的時光,會成為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如今的我,已經是對南朝無用的廢人。請你,不要找我。
你以後也要勤勉的處理國政,好好和雲姬過日子,聽吳老將軍的話,不要惹禍。
看到南國國泰民安,我便知道你的心意猶在。
聞重
太和十一年九月廿七
天衍把信紙貼在臉上,掩麵而泣。
聞重,始終不是一個他可以左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