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英魂,我仰起頭來,第一次從“悲壯”這兩個字中感受到一種對生活的渴望和信心。是,他們倒下了,倒在了他們最鍾愛的自然之懷裏。登山這項事業,才更顯出她的悲壯與價值。他們的生命,延續到了無數的後來者身上。
1991年,是我國登山史上損失最大、最慘痛的一年。
在滇西北迪慶州的梅裏雪山,發生了特大山難。
此次山難,在世界登山史上是罕見和慘烈的—17名登山者,一夜之間永遠消逝了,出事的確切時間、地點無人知曉,遺體、遺物等無影無蹤。舉世震驚。尤其在國內外登山界,這次山難形成一個巨大的衝擊波!
很多人對登山的恐懼,對登山運動的不理解,就是聽說了梅裏山難所致。還有,一些傳說,使這次山難顯得格外神秘。有人說,梅裏雪山是神山,被稱為“太子雪山”,“梅裏”就是“埋你”,誰想登太子的肩頭,就埋誰;梅裏雪山的主峰卡格博常年隱在雲霧中,有一年,一位大師來了,他向雪山祈禱,將一瓶聖水往空中一灑,卡格博峰尖的雲霧似幕布一樣拉開,金光普照,令所有在場的人都拜倒在神山腳下……神話也好,傳說也好,這裏麵有人們對雪山的崇敬。但假如因此就認為此山絕不該登,那麼長眠在冰峰中的17名登山者,將永難瞑目。
還是該真實地了解這次山難的悲壯。
梅裏雪山處於喜馬拉雅山脈和橫斷山脈相交的頂點上,在我國雲南省與西藏自治區交界處。極其特殊的自然環境,使它的地形和氣候也極為特殊。海拔3400米處還是一片綠色的世界,鳥語花香;而再往上,便是常年冰封雪裹。山體陡險,四處都是冰縫、滾石,流雪和冰崩雪崩頻頻不斷,一天多達四五十次。更大的難處在於,這裏的氣候太差,獨特的地形極易產生強烈的上升氣流,任何一片雲彩飄過,都會形成雪和大霧。1987年以來,中、日、美三國的登山家已四次攀登梅裏,均因氣候條件太差無法行動而失敗。很多不了解登山的人總認為:人類曾若幹次登上過世界最高的珠峰,還有比珠峰更難登的山嗎?就說梅裏雪山,海拔僅6740米,怎麼就這樣艱難呢?
1990年11月27日,中日聯合登山隊29人開進梅裏雪山腳下的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德欽縣。中方隊長為中國登協的宋誌義和孫維琦,日方隊長為京都大學學士山嶽會的氣象專家井上治郎教授。雲南登協也有五人參加了這次登山活動。應當說,這是一支實力較強、經驗較豐富的隊伍。12月2日,聯合登山隊進入大本營,13日,建成位於5300米處的2號營地。17日又建成3號營地。25日,再次取得重大突破,在5900米的高度跨越一道直立達10米的冰壁,建好了4號營地。整個過程意想不到地順利。
這裏是梅裏雪山的肩頭。這個高度,已是先前四次攀登從未達到的。消息傳到了昆明,有關方麵興奮地開始準備慶功會了。
成功在即。
12月28日清晨,中日兩國隊員宋誌義、孫維琦、近藤裕史等五人組成第一突擊隊,自4號營地向頂峰發起了衝擊。當天13時許,突擊隊到達6470米高度,仍是意想不到地順利。於是,山下的力量開始集中向3號營地集結,連事先定好沒有登山任務的日方秘書長佐佐木哲男也按捺不住,當日從大本營出發向上攀登。
後方應急力量空虛了。
對於登山者,登頂的誘惑太大了!
——第一突擊隊,此時距頂峰僅有幾十米。
最初,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晴空中那僅有的一片烏雲。這片烏雲在瞬間急速擴大,黑壓壓地湧了上來,很快卷成了猛烈的暴風雪。高空風裹著漫天大雪撕扯著每一個隊員,人連站都站不穩了,更別說繼續攀登。能見度急速下降到隻有一二米。撤退的道路,也已被死死封鎖。五個人避在一岩體處,被困了三個小時後,宋誌義和孫維琦冒著生命危險在前方搜索道路下撤。在這種條件下下撤,一步探不準便將葬身冰穀。八年前,宋誌義在南迦巴瓦峰遇到暴風雪,也是這樣下撤的,結果腳下的雪簷斷裂,他一頭栽下了深淵。幸虧他和仁青平措結了組(結組,即兩人或幾人連在同一根繩子上,好處是遇險時可互相營救,但另一方若無準備則將同歸於盡。1957年攀登貢嘎山時,師秀等三人就是這樣同時滑下萬丈懸崖的),仁青平措把繞著結組繩的冰鎬死命地插入雪中,整個身子撲上去壓住,才救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