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師?青年看了看自己若隱若現的手。要朝著東方一直走,這樣會遇到光吧,光會讓他魂飛魄散的。
麻雀振翅飛向了東方,青年看著那個黑點越飛越遠,猶豫了一會兒也跟在它身後邁開了步子。他要找到魔術師,達成他的願望。
沒有風的寒夜,安靜異常,幾聲似有若無的抽噎從幽深狹窄的巷子裏傳出。暗處,幽幽兩點螢火注視著牆角蜷縮著的黑影,是一隻矯健的黑貓站在牆頭之上。它翹起尾巴衝著黑影發出一聲尖利的叫喊,黑影一動,它卻嚇得幾個騰躍消失在黑暗之中。
青年靠坐在電線杆的陰影處,就像一具被遺棄的提線木偶,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霜雪。他的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之中,隻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和緊緊抿著的青紫色的嘴唇。他蒼白而瘦弱,似乎是被寒冷凍僵了,連呼吸都微不可聞。他單薄且陳舊褲腿中,露出了同樣蒼白的腳腕,上麵也積了一層白霜,可是他好像毫無知覺。
三天前的深夜,寒風攜帶著雪花在街頭來回肆虐。嗚嗚的□□聲從街頭巷尾奔湧而至,好像都彙集在了這狹窄的巷子裏。青年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巷子深處的黑暗中走來的。他幹枯蓬亂的頭發被風撕扯著,衣服也在風中咧咧作響。搖晃的步伐讓他看起來馬上就要像雪花一樣被風吹走。
附近的野貓野狗們都變得躁動不安起來,它們從棲居的垃圾堆裏鑽出來,拱起腰炸起毛對著他露出尖利的獠牙。但是隨著青年而來的陳腐陰冷的氣息讓它們一步也不敢靠近。它們發出的咕嚕嚕的聲響,不像是警告,反倒像是悲鳴。它們感覺到這是一個難以抗衡的入侵者。青年沒有焦距的淺棕色眼眸一轉向這些可憐的動物,它們便夾著尾巴四散而逃。
在厚厚的牆的另一頭,是躺在溫暖柔軟的床上呼呼大睡的人類。他們根本不知道,就在爬滿爬山虎的窗台下,正在進行一場靜悄悄的、爭奪領地的戰爭。
青年在垃圾桶和電線杆的夾縫裏找到了自己的位子,他的腳邊擺著一隻瘸腿老狗的飯盆,裏麵裝著些早已冷掉的剩飯。他的身後是一隻野貓睡覺用的紙箱,有一股騷臭味隱隱傳來。但是他似乎不在乎這些,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隻有當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上的瞬間,他從衣領裏抬起頭顱,睜著茫然暗淡的雙眼去捕捉天邊殘留的雲彩時,才能從他蒼白的臉上看到一絲紅暈,讓人覺得他像個真正的人類。
青年的到來,裹挾著風雪,給這裏的流浪貓狗帶來了噩夢般的冬天。它們總是在離他遠遠的巷子的另一頭,徘徊遊蕩卻又不敢靠近。但是今天,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天上掛著一輪銀白色的碩大的月亮,地上沒有風也沒有雪,隻是鋪著一層同樣銀白色的霜。一隻灰色的老鼠,將腦袋悄悄探出下水道的蓋子,兩顆黑豆一樣的眼睛望向將頭深深地埋在雙腿之間的幽魂。寂靜的小巷裏,傳來幾聲似有若無的抽噎。他並沒有找到那位魔術師,也忘記了回去的路。
烏雲聚攏,遮住了月亮的光輝,青年被一片陰影籠罩住。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他看到一個背對著月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他的麵前。他戴著高高的禮帽,穿著挺括的燕尾服,就像剛從舞台上下來的魔術師。那隻矯健的黑貓正安靜乖巧地蹲在他的肩頭,目光幽幽地盯著青年。青年似乎被嚇到了,僵硬的身子往黑暗中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