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來了一群穿著橘紅色衣服的人。青年嚇了一跳,雖然知道自己不會被人看到,但他還是有些懼怕他們,便跑回榕樹底下,看著他們將那堆磚頭鏟到車子上運走。
“哎呀,有一隻老鼠!”一個工人驚叫一聲,揮起鏟子“啪”一聲拍了下去。
青年瑟縮了一下,麻雀被驚得從樹上跳了起來。樹葉上的雨滴都被震落了下來。拿鏟子的工人轉頭對他的同伴笑嘻嘻道:“死了。要不是它的尾巴被磚頭壓住了,我還抓不住它呢。你看看它有多大!哎呀,旁邊還有一隻更大的!”
麻雀鑽進了樹洞,老榕樹也不再說話,隻剩下寒風吹著樹葉的沙沙聲響。細密的雨絲從天空斜斜地飄落下來。青年愣愣地看著發生的一切。路麵被清理幹淨,隻留下一灘淺淺的血跡,在地麵上蜿蜒著流到了陰溝裏。他想回去了,回到那個屬於他的黑暗的世界去。
很快,又來了一群人,這次穿的是綠色的衣服,他們拿著各種儀器,對著老榕樹又是摸又是量的。弄完之後,一群人又呼啦啦地離開了。
“這是要幹什麼?”麻雀重新從樹洞裏鑽了出來,有些驚魂未定地問道。
“再過不久,這條街就要被拆了,還真是舍不得呀。當我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就被鳥銜到了這裏,那時候,這裏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呢。後來,北方逃難的人在這裏落了戶,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村落又成了城鎮,城鎮又成了城市。我的腳下本沒有路,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有了一條羊腸小道,羊腸小道又變成了黃泥路,黃泥路上又鋪上了青石板,直到現在,是比青石板還要結實的水泥路。水泥路下壓著的就是我的根。我的枝幹曾被雷電劈焦過,曾被炮火轟擊過,曾被台風折斷過,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因為我的根還在,可是現在,哎……我就要被連根拔起啦!”老榕樹絮絮叨叨地開始懷念起從前來。
麻雀激動了起來,站在樹幹上一蹦一蹦的,但是沒有人能聽得懂它在說什麼,在人的耳朵裏,它永遠都隻是在“啾啾啾”地無意義地聒噪著。但是青年明白。
麻雀說:“他們這是要做什麼呢!我飛越一個一個城市,直到精疲力竭才找到這個落腳的地方。他們已經連麻雀都無法忍受了嗎?他們要把你弄到哪裏去,那裏會讓麻雀居住嗎?”
“無論他們把我搬到哪裏去,我覺得我熬不過這一次了,歲月已經把我的枝幹都掏空了。”
“你是在害怕死亡嗎?我想沒有人不害怕它。”麻雀信誓旦旦地說。
老榕樹歎息了一聲:“我的生命很漫長,也許是因為太漫長了,所以並不覺得惋惜。我以為當我枯萎的時候,我還能矗立在這裏,死在生我養我的土地裏,隻是沒想到……
麻雀又安靜了下來,但是青年感受到了它的悲傷:“我還沒活夠啊,可這個世上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要是,要是能見到魔術師就好了,他一定能幫我找到一片綠蔭的。”
“魔術師?啊,你是在說那位大人嗎?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話一定會有辦法。我敢肯定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我身上傳承的血脈告訴我,他一直都在這世間行走,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可是自從第一台蒸汽機的轟鳴聲響起,關於他的傳聞越來越少了。”
“那我還能找到他嗎?”麻雀滿懷希冀地問道。
“難說,聽說,隻要一直沿著東方走,就能找到他,他會完成所有找到他的人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