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情瑟(向寵的番外)(1 / 2)

向寵負著阿鬥在許都的街道上走。北方的東風來得格外的遲,三月雖然到了,卻是春寒依舊。

阿鬥露在衣袖外的左手已經冰涼。

血滴滴答答地順著從他肩上軟軟垂下來的右手洇開一片,沾在向寵的外衫上十分醒目,阿鬥一身黑衣,血跡反而看不出來。

向寵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穩而勻。他這樣背著阿鬥走,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好像這樣一路走下去就能走到盡頭,每一步都是一個過去。少年的意氣風發,青年的十年相伴,到現在得他照顧周全。這是好的。年少時跟著趙雲欲匡扶天下傲骨一天天一步步被“周全”二字磨得隻剩卑微,這是悵然的。

然而一直在磨著他的阿鬥也是一樣,時間,相處,淘來淘去隻剩下求全。

向寵突然停了一停,抬頭看看天,靜立一下,把阿鬥往上推一推,然後繼續走。

阿鬥剛剛說,那晚是他最高興也最恥辱的夜晚。

可是他不大記得了。

隻有阿鬥知道。

那晚隻有他們兩個,就在花園後麵池邊橋頭的青石上。

阿鬥分明已經看出向寵的不對來。

這天入夜,向寵抱著兩大壇酒來找他,兩人撇開內侍,在阿鬥喜歡的觀景的地方坐下,趁著楊柳桑梓,滿園疏疏涼涼的清色,一池明明暗暗的芙蕖,放了案幾,置好瓜果,擺下酒盞。向寵倒了酒卻幾次三番欲言又止。阿鬥看出他有心事卻也不主動說話,向寵便隻悶頭喝。

阿鬥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黑漆盞裏的酒液,等著他說來意。

不過向寵不開口,阿鬥也猜得到。

暗笑那幾個老頭,終於還是在這事上鬆口了吧。

可惜有點晚了。阿鬥已經打定主意就這樣過一輩子,不遠不近,不曾挑明,也不曾漠視。

向寵的兩壇子酒,大半卻進了他自己的肚子。阿鬥一半在啜酒,一半在看人。最後一盞酒,阿鬥隻喝一半就停了手擱在案上。

天上的月亮倒映在淺淺的酒水裏,一晃又一晃,阿鬥就這樣看著灩灩月影,滿腹心事,直到風捎來一片橙黃色的甘棠花瓣跌落酒中打破虛幻。

阿鬥猛然驚醒,鏡花水月四個字最俗,可不是正說到最難堪的地方?

他忍不住轉眼去看向寵。

向寵正一仰頭送酒入口,酒液從下頜淌下來,衣襟、漆案已經濕透了。

阿鬥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著酒壇漸空,看著他的眼神漸漸空洞,臉色漸漸染上紅暈,呼吸聲漸深漸粗,最後倒伏在案上,明明十分難受,卻咬死了唇不漏半分消息。

阿鬥忍不住笑出聲,撐著漆案半直起腰來,拿微涼的指尖戳他的腮。

向寵把臉翻過去,沒醒。

阿鬥換一邊戳。向寵再翻,阿鬥幹脆挪到他旁邊,攏好衣裾蹲下來,兩手齊上,又揉又捏又戳。

向寵從漆案上翻到地上,終於煩了,一把抓住阿鬥的手腕,睜開眼看著阿鬥。

阿鬥笑問:“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向寵努力想,一片空白,最後搖搖頭。

“三位師傅……丞相、大司馬、大將軍不是教你來勸我不要和談嗎?”阿鬥低聲說,“如果你開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阿鬥說著,也有些恍惚了,便在向寵旁邊坐下來,模模糊糊地想,他永遠當不了暴君或者明君,因為他不夠堅定。

向寵怔怔地看他,焦點卻又不在他身上,過了很久,久到阿鬥以為他又要睡過去,才聽他道:“陛下會為難,不能說、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