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國無外交,落後要挨打,國際社會毫無公理可言,侵略成性的日本人並未受到製裁,相反他們依然到處受到尊敬,順利地從英美和西方各國采購到急需的戰爭物資和原材料。與此同時西方國家卻拒絕把軍火賣給中國,他們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擔心節節失敗的國民政府償還不起巨額債務。
根據戰後公布的文件,抗戰爆發前的1937年,中國政府的財政預算(國民生產總值)僅有四億美元,以四億五千萬人口而論,人均不足一美元(黃仁宇《中國大曆史》,三聯書店1997年版)。而不到一億人口的日本國民生產總值則為六十六億六千萬美元,是中國的十五倍多,人均為中國的七十倍!其中僅軍費開支就達九億二千萬美元,超過中國全部政府預算的二倍多!而日本鋼鐵產量是中國的二百倍,石油提煉為中國的一百五十倍,年生產飛機近二千架,中國為零;大口徑火炮七百四十四門,中國為零;坦克三百三十輛,汽車九千五百輛(設備能力三萬輛),造船能力四十七萬噸,造軍艦五萬噸,已擁有戰艦二百餘艘,其中大型航空母艦六艘,位列世界第三。(見《中國抗日戰爭係年要錄·統計薈萃》,海軍出版社1988年版)
中日國力對比,由此可見一斑。
1938年,中國外交部長王寵惠前往白宮拜會羅斯福總統。當時美國剛剛走出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的陰影,從某種意義上說日本發動的侵華戰爭恰好成為加速美國經濟複蘇的有力杠杆。中國外長對美國政府長期賣給日本人軍火和數量巨大的廢鋼鐵、石油和戰略物資表示強烈不滿,羅斯福總統則以他一貫的平和表情回答中國客人道:歡迎貴國也來參加購買,我們美國人做生意從來一視同仁啊。中國外長說:但是我們沒有美元。請問總統先生能不能貸款給國民政府,或者同意以農產品相抵?羅斯福哈哈一笑說:沒有美元不要緊,銀元也是硬通貨呀。
曆史懲罰了自私自利的西方人。
僅僅一年之後,“二戰”爆發,三年後,太平洋戰爭爆發,西方列強損人利己的“綏靖”政策終於使他們不得不吞下自己種的苦果。
外交會見尷尬收場,德國大使蒙受羞辱,為此提出相應的口頭抗議。但是隨後一件更加令人難堪的事情發生了,蔣介石當場啐了一口,罵出那句著名的粗話,然後扔下客人拂袖而去。
會見險些釀成外交事件。好在德國人背信棄義在先,撕毀合同在先,卑鄙無恥不講信用在先,兩國既已做不成朋友,蔣介石就是有不文明不禮貌的舉動也都無所謂了。
德國大使離去當晚,中國外交部緊急約見英、美、法、意等七國外交官,向國際社會重申中國政府抗戰三原則:決不接受任何外國調停;決不停止戰鬥;決不締結任何停戰協議,除非日本軍隊撤回“七七事變”之前的停火線。
4
建成於1905年的隴海鐵路西起甘肅蘭州,東至江蘇連雲港,全長一千二百一十四公裏,與另一條橫貫南北的大動脈京(北京)漢(漢口)鐵路在鄭州交彙,由此形成以鄭州為樞紐的近代中國鐵路縱橫交錯的大格局。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的中原鄭州,由於其鐵路樞紐地位而更添舉足輕重的戰略意義。
抗戰爆發,日本人攻勢凶猛,接連占領河北、山西全境,進而威脅鄭州,位於鄭州城北花園口的黃河鐵路橋就成為扼守京漢線的惟一咽喉要道。黃河鐵路橋全長近五千米,橋墩多達一百座,全鋼架結構,由比利時公司設計建造,素有“天下第一橋”之稱。如果該橋被敵人奪取,不僅鄭州大門洞開無險可據,而且敵人還將沿京漢鐵路直趨中國抗戰心髒武漢。於是大本營命令一支番號為新八師的貴州部隊緊急開赴鄭州,擔任大橋守備任務。
蔣在珍,中將師長,號丕緒,貴州桐梓人,貴州講武堂畢業。蔣在珍早年追隨貴州軍閥王家烈,後來投靠四川軍閥劉湘,再後來接受南京政府改編,率領新八師北上抗日。據說當時許多戰區都不肯接收這支來自西南邊陲的雜牌隊伍,致使該師一直輾轉廣西、湖南等地,後來北方形勢吃緊,這支備受冷落的貴州隊伍才找到守備黃河大橋的用武之地。
時值豫北戰局趨緊,日本人逼近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北上火車隻開到新鄉為止,有傳言新鄉不日也將棄守。日本飛機頻繁飛臨黃河上空偵察,既不投彈,也不掃射,種種跡象表明日本人很有可能對大橋進行偷襲。新八師對此提高警惕,除了將主力推進至黃河北岸構築工事,還對過橋行人嚴加盤查,以防敵人的便衣部隊混過橋來。
初春的一天早上,從鄭州駛來一列火車,當大口噴吐蒸汽的機車在橋頭緩緩停穩之後,一群身穿黃呢大衣神情嚴肅的長官從車廂裏走下來,然後徑直登上大橋視察。等得到消息的蔣師長連忙趕上橋時,人群已經走到大橋中央指指點點了。
原來是蔣介石專程前來視察黃河大鐵橋。由於事先保密,許多第一戰區將領都蒙在鼓裏。他們緊跟在委員長身後,對委員長的來意不免浮想聯翩。他們猜測委員長的突然駕到一定同北方戰場的形勢有關,也許還同他們腳下這座大橋的命運有關。但是答案並未寫在領袖臉上,因為委員長除了令人生畏的嚴厲表情一如既往外,莫測高深也一如既往。
這時候意外敵情忽然發生了。
一架日本飛機從河邊鑽出來,這架低飛的敵機緊貼著大橋橫梁呼嘯而過,機翼掀起的巨大氣流竟然將一個哨兵刮下河去。幸好這是架偵察機,沒有空襲和掃射投彈。橋上的人們隻是虛驚一場。眾人旋即簇擁委員長返回橋頭堡。在新八師指揮部,蔣在珍進行簡要彙報,委員長未作指示,倒是總參謀長何應欽提出幾個有關橋北敵人活動的問題,蔣師長一一作答。何總長是貴州人,他聽出蔣師長地道的貴州口音,得知新八師來自他的貴州老家,態度頓時親熱起來,臨走還拍著蔣師長肩頭說了些鼓勵話。
後來蔣介石一行來到黃河南岸橋頭,這裏豎有一座清光緒年間的鑄鐵紀念碑,刻有紀念碑文曰:
大清國鐵路總公司建造。京漢鐵路,由比國公司助工。工成之日,朝廷特派太子少保、前工部左侍郎盛宣懷,一品頂戴、署理商部左丞唐紹儀行告成典禮,謹鐫以誌。時在光緒三十一年十月十六日。
蔣介石表情沉重,短暫佇立於鐵碑跟前,旋即登車離去。
很快大本營下達炸橋命令,人們的猜測部分地得以證實。委員長果然決心放棄黃河以北地區,他是來同這座“天下第一橋”告別的。一隊工兵在橋墩上安放新式的“TNT”炸藥,由於橋墩太過堅固,第一次爆破竟未倒塌。工兵隻好再次進行爆破,才將黃河大鐵橋徹底炸毀。無橋可守的新八師暫時原地待命,師長蔣在珍隨即離開駐地京水鎮前往武漢養病。
5
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農曆清明剛過,籠罩大別山區西馬寨的千古寧靜就被一聲巨大的爆炸打破了。一個放羊娃親眼看見一架翅膀上塗了膏藥的日本飛機像隻黑色大鳥掠過明亮的天幕,然後拖著長長的尾巴撞在山頭上。當得到消息的村民趕到後山時,飛機已經摔得七零八落,樹林裏到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飛機碎片。村民找到兩個駕駛員的屍體,他們都變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但是其中一人手腕上牢牢鎖著一根鐵鏈,與鐵鏈相連的則是一隻完好無損的黑色皮包。
村民驚訝之餘都滿腹問號,如果這兩個日本人沒有摔死的話,他們應該開口對大家講點什麼,比方飛機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他們要到哪裏去?那隻黑皮包為什麼要鎖在手腕上?如此等等。一個村民當眾砍斷鐵鏈,打開那隻神秘的黑皮包,人們不由得大失所望,因為皮包裏麵除了幾張寫滿彎彎曲曲的日本字的薄紙片外什麼東西也沒有。
飛機撞山的消息很快傳到山下鄉公所,鄉長大人親自坐著滑竿趕進山來。他責令村民把死人和戰利品統統都送到縣裏去。西馬寨距離縣城足足有一天路程,村民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死人和一架飛機尾巴抬出深山老林,半道上有人想起那隻黑皮包,於是又從草叢裏撿出來交給政府。
村民獲得一筆抗戰獎金。
日本人發現飛機失蹤後,立即派出偵察機到處尋找,但是他們始終沒有發現失事飛機的下落。直到民國二十九年(1940年)日本人掃蕩大別山區,才因漢奸告密在西馬寨找到失蹤兩年的飛機殘骸。殘暴的日本人對村民進行血腥屠殺,並將村子夷為平地。
武漢大本營十萬火急派來專家對這份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進行檢查,他們喜出望外地發現,原來這架意外墜毀的日本飛機竟然是一架信使專機。抗戰之初,無線電通訊易遭監聽破譯,一般重要文件往往都由飛行信使專門傳遞,那個把自己同公文包鎖在一起的日本人就是一名來自東京的飛行信使。當時徐州會戰還在激烈進行,東京大本營向中國前線發布一道絕密命令,內容為徐州會戰結束之後,兩大派遣軍各自鞏固戰線,不再擴大戰麵。
文件被火速送往武漢。
中國大本營如獲至寶。經情報機構分析鑒定,確認文件屬實,排除敵人投送假情報的可能性。戰略家一致認為,這道東京命令至少說明兩個問題:第一是日軍戰線過長,戰力疲軟,暫時無力發動新攻勢。第二是不排除存在和談的可能性,表明日本內部仍有和談的聲音在起作用。日本人這一最新動向無疑給激戰正酣的中國戰場帶來種種變數,透露出某種戰事趨緩的微妙跡象。中國高層透過硝煙看到了一線停戰希望,有人甚至開始對戰爭前景恢複樂觀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