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零一(1 / 2)

這條路東西走向,橫穿上海三個大區,是內環路的重要幹線,一碰上高峰時段,高架上下都堵得不像樣子。此刻被堵在高架上的人打開窗,探頭出去看前麵的路況。十一月末的涼風立刻灌進車裏,他歪著頭,隻望見前方夜幕下的點點車燈連成一片。

“你到哪兒了?”

趙晉飛插了耳機接電話,“剛過中潭路,我操堵死了。”口裏呼出的熱氣隨著不遠處出站的輕軌三號線一同飄走。

“你就不會早點出門啊?”抱怨的人站在學校門口,抬手看了看表。

“我靠那你們昨天別灌我啊?我一覺睡醒就晚上五點了!”趙晉飛一邊嘴裏嘀咕,一邊咬著牙變道插隊,後麵車被他臨時借道驚得猛然煞停,喇叭連著摁個不停。趙晉飛心想好險,探頭和後邊司機比了個手勢,嬉皮笑臉的打招呼,毫無誠意。

“算了,你路上慢點,我先進去了。”

他扣掉電話,轉頭到校門口的門衛那兒登記。

其中一個大叔遞過登記薄,問:“也是回來看校慶晚會的?”

他應了一聲,低著頭在來訪者那一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大叔接過本子,就著門衛室的那盞日光燈去看他的名字,“……路,叫路什麼?”

“路鋆。”

“哦,路鋆!”後麵另一個坐著抽煙的大叔笑了,“我認得你!剛才你站在門口,我就覺得這臉看著挺熟悉。”

他在這個校園裏待了整整七年,這幾棟貼著灰紅瓷磚的教學樓見證了他一整個中學時代。他不是懷舊的人,但重新回到這裏,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初中預備班的那個教室,也記起了高三最喜歡他的老師講課時的模樣。

大學三年,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不是因為大學生活有多忙碌,隻是他對過去了的東西提不起熱情。趙晉飛誇張地罵他狼心狗肺,他也沒說什麼,既過不戀嘛。

五十年校慶,說起來也是大日子了。順著教學樓的舊樓梯一直走到四樓的大禮堂,發現裏麵幾乎已經滿座。好不容易在倒數幾排找到兩個空位,路鋆顧不上視線好不好,趕緊先坐下來。

說來也巧,十年前的入學典禮也是在這個禮堂舉行。當時路鋆和趙晉飛挨著坐在一起,學校領導在上麵致辭,當年兩人誰也沒聽,湊著腦袋一起玩了一個多小時最新款的GBA。如今,老校長依舊文質彬彬在主席台上講話,可身邊的那人卻還沒到。

不少校友都選擇今天回母校來看演出,很多人因為沒有位置,隻能在過道邊上站著聽。感覺到別人向他身邊的空位置投來的目光,路鋆從黑色短外套裏摸出手機,給趙晉飛打了一條短信。

「你他媽到了沒有?!換用走的都該到了!」

沒過多久,趙晉飛的電話就來了,問:“我在大禮堂門口了呢,你坐哪兒啊,看不見你。”

“左邊邊門進來,倒數……倒數第四排。”路鋆壓著聲音說,還回頭數了數排數。

不一會兒,邊門有人進來了,他知道是趙晉飛。一路上來似乎還碰上了熟人,拉著說了兩句,才走到他邊上。路鋆自覺向裏麵挪了個位置,趙晉飛就靠著過道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你剛和誰說話呢?”

“哦,江慧岑。”大概是一路跑來的,趙晉飛一坐下就開始脫外衣和圍巾。

聽到這個名字,路鋆還花了兩秒鍾去回憶那個姑娘的臉,然後湊上去故意問:“怎麼樣,心還動麼?”

“神經病。”罵歸罵,笑歸笑。

想當年高中那時候,趙晉飛三句話不離江慧岑,說得最多也最惡心路鋆的一句就是:我什麼時候看她,都覺得特別心動。追了一年,好了一年,兩年裏掏心掏肺,有求必應,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對方的事,到頭來人家姑娘隻不過當他是一部隨叫隨到的提款機。分手的時候,趙晉飛拉低著臉問究竟哪裏做得不對,對方隻不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還真沒想到你把這當真了。在那之後,趙晉飛玩頹廢玩了大半個學期,要死要活,高考都差點因此荒廢,最後被路鋆幾拳揍醒。趙晉飛還記得當時路鋆吼他的話,他說你這個人就是蠢,人話不會聽,活該挨拳頭!

不過,誰沒傻過。路鋆當年和家裏出櫃,被老爺子打了一頓,於是就犯倔說讓他就當沒這個兒子,跑到趙晉飛家借住了好幾天,反正大少爺家也不愁沒有空的客房給他住,結果還是趙晉飛把他勸回去的。

從玩一台GBA開始,這兄弟一交也交了十年了。雖然大學幾年都不在同一個學校,可每逢周末節假,總是要約上一群好友一起聚,轟趴泡吧,來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