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又睡了多長時間。裴若愚醒過來的時候外麵還滴著雨,陰蒙蒙的青灰色壓了一窗戶。
背上不是那麼難受了,胳膊被身體壓得發麻。裴若愚覺得口渴,就喊了兩聲,接著一個小丫鬟就捧著茶過來了。
“小少爺起來了?”
“嗯。”裴若愚灌了兩口,“下雨了?”
“是啊,從昨個兒晚上就淅淅瀝瀝開始下,好容易停了一陣,現在又開始了。”小丫鬟接過茶碗,轉身要去,又被裴若愚喊住了。
“蘇延澤呢?”
“蘇小少爺啊?他今天一早就走了。”丫鬟想起來什麼似的,笑起來。“他爹爹昨晚上從蘇州派人來的,說是在那邊娶了新姨娘,就來問蘇小少爺要不要回去。太太死命的留都沒留住,一早就打點了行禮去驛站了。”
裴若愚愣住了。他揉了揉眼,好象不是夢,就看那丫鬟。“你騙我。”
小丫鬟趕緊讓開身子,“你看,那床上桌上都空了,可不是真走了?”
裴若愚不說話了。他坐在那兒出了一回神,接著又重新趴回枕頭上。
蘇延澤走了。
明明昨天還在這兒的,現在突然就看不到了。
胸口脹滿了說不出口的難受,裴若愚覺得自己渾身都疼,一點精神都沒有了,他使勁縮著身體,可還是好像有寒氣穿過被子逼入了皮膚,透心的涼。
蘇延澤。
蘇延澤。
蘇延澤坐在驛站的車上,細蒙蒙的雨把車簾打濕了快一半,來接他的文伯連忙將拿來添換的衣服給他蓋在身上。
“小少爺,老爺過幾日光景就是要回來住的,你何苦還要再辛苦這一趟。待在裴府等著不是更好些?”
蘇延澤靠著窗戶正往外看,聽見他問就轉過臉來,“蘇州家裏還有我幾樣東西,我怕爹爹忘了拿,還是自己去比較妥當。”
“原來如此啊。小少爺是不是和裴家少爺吵架啦?來的時候說都沒說一聲呢。”
“啊?”蘇延澤愣了下,微微一笑,“他……不正睡著呢嘛。”
雨真的連續就下了幾天,裴若愚窩在床上快要發了黴。其實挨打的傷早就痊愈了,可就是不願意下床。裴夫人打發人問他願不願意搬回去住,他也給拒絕了。
“這兒呆著挺好。”他望望對著門口蘇延澤的床,“反正都習慣了。”
也曾考慮要不要往蘇州寄封信來著,然後自己在桌子上趴了半個多時辰,白花花的紙上出了蘇延澤三個字之外也就多了一些大大小小淩亂不堪的墨點而已,最終還是被他揉巴揉巴扔出了窗戶。
整天茶不思飯不想,好像害了什麼病似的。裴若愚以為自己隻是在家裏呆的懶了,過幾天就會好,誰知一發竟不可收拾。
滿腦子都是他。
以前心裏那些的厭惡感呢,‘碰見蘇延澤真倒黴’和‘蘇延澤真討打’呢?
可就是……
控製不住的想。
下完最後一場雨,炎熱的雲都散開了,眨眼就到了秋天。
其實早就放學了,裴若愚還不想回家,就趴在桌子上懶洋洋的想睡覺。春困秋乏說的一點都不錯,秋高氣爽,被雨洗過的天藍的無比潔淨。
可就是打不起精神。
張懷謠湊過來把住他肩膀。“你媳婦呢?怎麼說回去就回去了?”
“嗯。”裴若愚懶得說話,任他歪在自己旁邊伸懶腰。
“還回不回來了?”
“……不知道不知道。”費了不少勁才把他趕跑,裴若愚撐起下巴,百無聊賴地瞄窗戶外麵,後山上隱隱約約能看見還有掉了色的花,星星點點藏在草叢中,反倒是不及後麵那一簇簇的樹葉子鮮豔了,紅的黃的相互交疊,從這裏望過去就跟有人特意繡在了天幕上,好看得不得了。
接著想起來蘇延澤以前說過,他小時候到過一個地方,秋天樹上葉子根本不會落,甚至到了冬天都還是綠的,所謂四季如春。自己跟著說以後一定要跟著去,把那兒的樹砍回來幾棵種在自家院子裏。
然後蘇延澤笑的特不矜持,一邊笑一邊拍自己肩膀說快離我遠一點,跟蠢才呆一起時間長了會傳染的。
他老是這麼說,離我遠一點,可就是沒離開過。
而因為自己同樣的一句話,他就依然走了,甚至連說都沒說一聲。
“所以說蘇延澤這家夥就是個小氣鬼。”
想著想著就說了出來,及至毫無意識發出的聲音擦過嘴唇,裴若愚才反應過來,趕緊四下看看,同學們早就走的沒影了,就剩下他一個。
索性就大聲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