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茶餘飯後,鄰裏街頭,酒館茶坊,這話頭就這麼傳來傳去,轟轟烈烈時興了半月有餘然後戛然而止。

而這會蘇延澤正忙的焦頭爛額。

先是蘇爹爹的朋友不斷來訪,慰問的慰問,拉攏的拉攏,其中不乏謀私利的,鑽空子的,還有以前結了仇現在先感歎人去了自己醒悟了想重新開始交好的,千人奪萬人搶,按裴若愚的話說就是你現在就是那肥肉。

“你才是肥肉呢。”蘇延澤白他一眼,堂內正好報府衙老爺派人來,他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還越來越有點樣子了,裴若愚看著他的背影笑。接著低下頭的時候又不禁皺起了眉頭。

因為蘇老爺這次跑的又是藥材生意,蘇家的信譽牽動著多家大鋪子一年的生意,而且不僅僅是本地,臨近幾個州省,甚至京城,都是一脈相承的生機。蘇老爺這一去無音訊,那些商鋪們急紅了眼,一個一個找上門來,怕自己空投了本錢得不到回報,紛紛要抽身而退;另外,那些一直被蘇家商鋪打壓得抬不起頭來的略小一點的商號們,大有趁機揭竿而起要拉攏勾結吞並之勢。

裴若愚覺得自己腰都快累斷了,何況蘇延澤。整天埋頭整理帳目出門會客還要跑出去放貸收款拉生意通人情等等等等,終於閑適上那麼一小會,還要再來擔憂擔憂蘇老爹的安全與否。

幾乎都沒時間傷心,更沒有精力去痛定思痛了。

裴若愚有點心疼。

蘇延澤好一會才回來,臉色蒼白的坐過來,往他懷裏一倚。

“歇歇吧。”裴若愚摸他頭。“都變熊貓眼了。”

蘇延澤不說話,就這麼靜悄悄靠了一會。忽然扯了扯他袖子。

“你考得怎麼樣啊。”

“呃?”裴若愚正埋頭整理賬目,沒聽清楚。“什麼怎麼樣?”

“殿試,一直都沒來得及問你。”

“還好啦。”裴若愚笑著蹭蹭他額角,“不看我是誰。”

“……你以後是不是要留在京城的?”

“也許吧。”

“……哦。”懷裏的人縮了縮,聲音瞬間小了好幾分,“是不是等揭榜那天,就是時候該天南地北勞燕分飛了?”

“……說什麼呢?自然是我在哪你在哪。”裴若愚放下手裏的東西,仔細的看他:“你怎麼啦?”

“沒什麼。”蘇延澤閉上眼睛幹脆枕在他腿上想事情。剛才連府衙來找自己都是一樣是為了蘇家商號的事情,蒙著沉痛慰問的皮層,撕下來之後是紅果果為私為利的內容。

人情多薄涼!

爹爹辛苦大半輩子掙來的東西怎麼就能斷在自己手裏?蘇延澤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要坐鎮蘇州重新打理生意了。

可是……

他抬眼仰望那人漂亮的輪廓,一寸一寸都那麼熟悉,曾經他認定了這些是與自己相連的,不可分割的,也分割不開的。

可是……

“看什麼?”裴若愚對上他的目光,就一把把蘇延澤扶起來,定定看他眼睛:“你心裏有事情蘇延澤。”

“可我……”蘇延澤看著他,點點頭。“不想告訴你。”

裴若愚急躁的捏了捏眉心,已經過了這麼些日子了,跟家裏來回通信幾次,說那邊已經買通了路子遣人進山搜尋了,可依舊沒有消息。

偏偏揭榜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

蘇州河裏的水清澈的見底,波紋蕩起來像細膩的綢麵,裴若愚師起一塊小石頭一甩手扔了出去。

石頭連跳幾下打碎了幾層水花就咕嘟陷進去了。

陷進去了。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自己是出來管別家商號賒利放貸順便散散心,以前放出去的帳是越來越難要了,蘇延澤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蘇老爺不在,就相當於沒有了一棵大樹沒有了主幹,枝枝蔓蔓多繁盛也會被人熟視無睹。

還有……在蘇延澤的心思裏,商人本性的他或許已經把自己跟這個家龐大的責任孰輕孰重放上了秤杆,在心裏做著最底限的衡量——裴若愚看得出來,他頓時覺得自己腹背受敵。

甚至都考慮過要不要把他給結結實實捆到床上任自己吃幹抹淨完了說句‘你從現在起已經是我的人了!’。

……但那樣隻會讓結局更糟糕。

那些被自己從小到大放走的帳他還會還嗎?

裴若愚覺得自己簡直是快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廝遠遠的望見他,順著橋頭氣喘籲籲的邊跑邊喊,“少爺少爺!老爺回信了!蘇老爺他……”

裴若愚的思路像被打折的冰淩一樣,斷在地上一節一節,咕嚕咕嚕滾出去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