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巴伐利亞(1 / 3)

洛衫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佩兒隻覺得,整個世界一片昏暗。

林泉鎮在她身旁沉默地燃燒著,在那場災難之中幸存下來的人們紛紛離開,整個世界裏,除了火焰和血水,便再也空無一物。她從小在這個鎮子上長大,沒有父母,也沒有朋友,除了慈祥的師傅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親人。火苗炙烤著大地,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其中被燒灼成灰。

還有什麼,比剛剛得到就失去更為不幸的呢?

師傅去世之後,她本以為,自己就將一直這樣一個人生活下去。然而,洛衫卻那樣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將她的生活完全打亂。

那一天早晨,她一如既往地背著水桶到林泉河邊打水,卻看到河裏似乎有什麼東西,順著水流,朝她這裏飄過來。出於好奇,她便走近去看,卻驚異地發現那居然是一個人。

師傅生前的教導,她是一直記得的,不論什麼時候,都要善待生命,即使是手中握著劍。

那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渾身都是鮮血,卻看不出明顯的創傷,大約是中了魔法。她知道這樣的傷勢最為凶險,無奈之下,隻能將他帶回自己的小屋之中,向鎮上的女巫討來藥草,熬成湯藥灌在他的嘴裏。

她站在床邊看著那個昏迷不醒的少年,他的臉很好看,有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氣質,令她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繼續將湯藥吹涼了喂進他的口中。這一照料,居然就是兩個月。兩個月的辛勞,兩個月的堅持和毫不懈怠,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甚至想過,如果這個人永遠也醒不過來的話,她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喂他一世嗎?

然而,這個少年,畢竟是醒過來了。當她聽見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心裏隻感到滿滿的喜悅,臉上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那一瞬間,她終於覺得,這兩個月的辛苦畢竟是沒有白費。

“傻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洛衫。”

原來他叫洛衫。佩兒心想。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名字,將會永遠地裝在她的心裏,直到海枯石爛。一想到這些,她臉上不禁一陣發燙,開始自己責怪自己,怎麼會這樣胡思亂想。

可是,有些東西,有了就是有了。有些心意,產生了,就永遠也抹滅不掉了。

她教他練劍,她和他一起坐在林泉河邊,望著天上的雲彩,看著清澈的河水當中,那兩張幹淨稚嫩的臉龐。她忽然間有種感覺,隻希望日子能夠一直這樣下去。永永遠遠,不要改變。

喜歡上一個人是一瞬間的事,和他在一起,心裏隻覺得滿滿的幸福,看到他的時候,什麼苦都不值一提。尚未逝去的今天,即將來臨的明天,不知在何方的未來,不論是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隻要能夠看到他眼眸裏的色彩,便是無限的安心和喜悅。這種感覺,她從來沒有嚐到過,今後,恐怕也不會再有了。

那段時光裏,她隻是特別害怕會有什麼將這一切驀然終結。

他的來曆,他為什麼會受傷,他昏迷之時反複念誦的那個名字,這一切的一切她全部都一個字也不提起。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想知道,她隻想擁有他的“現在”,或者更加奢侈一些,還有沒人敢去斷言的“未來”。

可是,這一切,終於還是在林泉鎮的火光之中終結了。

他不顧一切地帶著她禦風而去的時候,她心裏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她忽然沒來由地害怕起來,不僅僅是因為那衝天的火光,也是因為,他們原本平靜的日子即將走向終結。

佩兒沒想到的是,她的想法,居然真的在這一個早晨,化為了恐怖的現實。

強敵環伺之中,她不顧一切地出劍,但那些騎士的盔甲實在太厚,長劍刺到身上,隻是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根本無關痛癢。她知道除了這些騎士甲除了麵部和關節處的縫隙之外,都是由厚厚的鋼板組成,以她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刺不穿的。然而,同時麵對這麼多的敵人,刀劍如林,她又怎麼能夠有機會攻擊對手的薄弱之處?

連續不斷的快攻,令她的體力消耗極大,但是若不以攻為守,情形隻會更加糟糕。這時候洛衫也在不遠處和法師們交上了手。他重傷初愈,這樣的情況之下能夠打個平手已經不錯了,但法師交手,危險要比劍士高得多,哪怕隻是一招最基本的光擊術也足夠擊穿一個人的心髒。她掛念著洛衫的安危,劍招便慢了下來,頓時處於下風。

那柄騎士斧落下來的時候,佩兒隻覺得腿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竭力擋住敵人們緊隨而至的攻擊,傷口處血如泉湧。絕望在這個時候蔓延了她的心,但不知怎地,失落之中,反而帶著一絲欣慰。

因為,她就算是死,也畢竟還和他在一起嗬!

然而,接下來的狀況,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洛衫猶如惡魔一般,招招奪命,居然瞬息之間便殺盡了圍攻她的騎士。這種殺戮的氣息是從未出現過的,一時之間,她心裏居然也有些害怕。

他之所以離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然後,便是離別。便是消失。她身軀動彈不得,耳中聽到洛衫如此決絕的話語,心如刀絞。等她用劍拄地,掙紮著站起身來的時候,天地之間已然沒有了那個少年的影子。他走了,走得那麼突然,令她剛剛和美的生活,再一次坍塌。

“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傻小子……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佩兒拄著長劍,每走一步右腿都劇烈地疼痛。但她不能停下,每停留一秒鍾,他們的距離便加長一分。

洛衫,你這個傻小子……

什麼傷害不傷害的,難道他還不懂她的心嗎?他的離去,他這種自以為是的“保護”,其實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但是他不明白,他不知道在女孩子的心裏,相聚可以戰勝一切危難和艱險。

而如今,整個世界,都沒有了他的蹤影。

順著林泉河一路向北,樹林漸漸茂密起來,想要找到洛衫的蹤跡成為一件更加不可能的事。佩兒不禁歎了口氣,傷口就在這時又疼了起來,令她不得不暫時坐下。

林泉河水仍在潺潺地流著,河流那一頭的小鎮卻已經灰飛煙滅。然而,在這片樹林裏,卻絲毫沒有肅殺的氣息。

她不經意之間一回頭,卻發現在她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以怎樣的方式出現的,就在片刻之前,這片樹林裏還是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下意識地舉起了劍。但心裏一個念頭告訴她,若這老者是敵人,那麼,她早已性命不保了。

“喂。”佩兒望著他,緩緩地放下了武器。“你……你是什麼人?”

“我嗎?”

老者低著頭,聲音沙啞而空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然而,就在那樣簡短的回答之後,老者卻又閉上了眼睛。任憑佩兒怎麼詢問,都再不開口。

“真是個奇怪的人。”老者的傲慢多少令佩兒心裏有些不快,但此刻她心情低落之極,也就沒有興致再去多管什麼。隱隱之中,佩兒反而希望這老者是敵人,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驀地一劍將她刺死了最好,那樣的話,她也就不用再去麵對這樣無休止的等候和尋找。

這樣消極的想法是驀然之間出現在心裏的,令一向樂觀的她自己都有些吃驚。

“算了,你樂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要走了。”

佩兒望了那個老者一眼,微微歎氣,隨即轉過身去想要離開。然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卻忽然有一道光束,對準了坐在一邊閉目養神的老者,破空而來。其勢洶洶,竟欲將老者一舉擊斃!

“當心!”佩兒來不及多想,顧不得右腿的劇痛,舉起長劍飛身撲上。創口處頓時血如泉湧,隻是頃刻之間的功夫,白光就已經近在咫尺。她已經來不及將老者拉開,隻得橫過長劍,硬生生地抵受了那一擊。魔法的力量好不可怕,雖然這道法術從很遠的地方發出,攻到這裏之時來勢已然有所衰竭,但依然是人力所難以抗拒的。佩兒的長劍在一瞬間裂成碎片,胸口如同被重重擊了一錘,整個人都因為巨大的力量而控製不住地向後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