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嗎。她隻覺得鮮血正在從唇間絲絲縷縷地滲出來,整個世界都變了形狀,身體猶如斷線風箏般飄飄蕩蕩。承受了那樣沉重的一擊之後,她的意識也開始模糊了。“傻小子……”她下意識地喃喃。一種無邊的絕望,再度蔓延上心頭。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為保護一個素不相識的老者而挺身而上。或許是因為師傅臨終前的囑托,或許是因為那個少年離去之後,整個天地之間都沒了他的蹤跡。身體的傷痛和精神上的絕望,令她幾乎失去了對生的渴望。
或許,用這樣一種方式斷去自己心裏的執念,也是可以的,雖然,這代價,可能是有些高昂。但是,卻可以稱它為“一勞永逸”。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股力量,將她整個地托了起來。某種氣息滲透進她的五髒六腑,猶如溫柔的雙手一般,撫慰著,令腿上和胸前的巨大傷痛在一瞬間感覺不到了。她隻覺得像是有誰拉著她的手,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將她輕輕地放在河邊柔軟的草地上,背後是一棵巨大的鬆樹,堅厚的觸感令她多少有些安心。一股暖意,驀地籠罩了全身。
然後,她驚異地見到那個佝僂著身軀的老者正站在她的眼前,渾身上下彌漫著一種白色的光芒,像是洛衫在戰鬥時顯示出來的那樣,隻不過他的光芒比之洛衫更為純淨和耀眼,就像太陽與星辰。
“轟!”巨大的爆炸聲充斥了佩兒的耳際。老者周身光芒流轉,他甚至不需要像大多數法師那樣使用法杖,隻是隨手一指,便有強大得令人難以想象的魔法發出,在不遠處炸裂開來。這樣的景象令佩兒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者,居然是如此強大的魔法師。他的實力,遠在洛衫之上吧?
傷口處的疼痛轉而變成了淡淡的麻木,不知過了多久,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才慢慢停止。佩兒靠在樹上,隻見到老者轉過身來,瘦削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先前因為戰鬥而出現的光芒此刻已經全部消失,又一次成為了片刻之前那個佝僂沉默的老人。佩兒忽然隻覺得自己愚蠢,這個人的魔法如此高超,根本……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班門弄斧,去接下那一道魔法嘛……
“小姑娘。”那人在這時開口了,依舊是那樣沙啞沉悶的聲音。“你救了我,心地很好。不錯,不錯”
救了他?佩兒不由苦笑起來。她的行為,用“自不量力”來形容才更恰當一些吧。她低下了頭,卻驚愕地發現,那條橫貫右腿的可怖傷口,居然已經在片刻之間痊愈了,破損的鎖甲和襯衣縫隙之中,還能看到一條細小蜿蜒的疤痕。“你……是你做的嗎?”佩兒脫口而出。
“你既然舍身救我,我自當回報。”那老者冷冷回答了一句。“你腿上的刀傷,還有那一招‘光擊術’的創傷,都已經好了。等我輸入你體內的法力再遊走三圈,你便可活動自如。”“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佩兒忍不住問道。“現在總能告訴我了吧?”
“老夫巴伐利亞。”那老者傲然道。
巴伐利亞!一個令魔法師戰栗不已的名字。在這片大陸之上,除了冷山總殿之外,總共還有七個分殿,分居大陸各個方位。每個分殿的殿主都是擁有“人皇”實力的頂尖法師,在他們之中,西北的哥特天生神力,南方的奧爾登擅長劍術,兩人都是強大的戰鬥法師,而西方的薩克森,東北的黑森和北方的梅克倫則是和明光一樣的黑暗係法師,在法術力量方麵,要比別人更強大一些。東方的西裏西亞則專注與召喚係和改變係魔法,雖然單對單的對決及不上其他幾位,但在戰爭中卻是威力非凡,當著披靡。至於中央……中央的分殿主巴伐利亞,卻更多的關注於恢複係和守護係的防禦性魔法,雖然為此常常被其他幾位殿主嘲笑,但在實戰之中,卻沒有人敢小覷了他。至少,在這片大陸之上,有實力突破巴伐利亞防禦結界的人,確實是寥寥無幾。
如果佩兒是一個法師的話,那她就會知道,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者,正是靈神殿之中,令人恐懼的存在。然而,多年的安逸獨處令她對外麵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甚至,在聽到巴伐利亞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也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那麼,巴伐利亞……大叔。”佩兒猶豫了片刻,最終采用了這樣一個稱呼。“你的力量這麼強大,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如果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洛衫的話,那簡直是大海撈針。可是,如果依靠一個更加強大的魔法師的話,是不是就有希望了呢。
巴伐利亞饒有意味地看著她,臉上露出些許不可思議的神色。多少年來這片大陸上的劍士和法師,隻要聽到“巴伐利亞”的名頭,沒有不驚慌失措望風而降的。就算是先前不自量力向他進攻的那個法師,在見到他強大的魔法力量之後,也是丟掉了法杖抱頭鼠竄,最終被爆炸性的能量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而此刻,在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後,這個少女仍然保持著原先的表情,甚至問他能不能幫忙……這個女孩子,是實在太過孤陋寡聞呢,還是真的勇敢到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講來聽聽。”他於是在佩兒的身邊坐下了,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令人生怖。這樣對他毫無懼意的人,多少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久經殺戮而堅硬的心裏居然也有了一絲起伏。“我……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佩兒心裏忽然控製不住的難過。“他……他丟下我,他不要我了。我……我想找他,卻一直找不到。”
“什麼人丟下了你。”巴伐利亞眉毛一挑。“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幫你殺了便是。”“不……你不要殺他。”佩兒不由有些驚惶。“你要是傷了他,我,我跟你拚命。”“拚命?”巴伐利亞冷笑起來。“我若要做什麼事,你就算是拚了十條命,也別想阻擋。”
“你……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佩兒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你要是不願意幫我的話,那就算了,我自己也可以的。”“誰說要幫你了?”巴伐利亞冷笑著站起身來。“你為我擋那一招,雖然毫無必要,但我也已經治好了你的傷,算是還過你了。我巴伐利亞是何等身份,難道還要聽你差遣嗎?”
他剛轉過身去,就聽到背後傳來輕輕的啜泣之聲。他皺了皺眉,自顧自地走了幾步,但心裏卻驀然有些不忍。這種情緒令他驚愕不已,多少年來見慣了人類的生死,就算是在屍山血海裏也不曾皺一皺眉,然而此刻,卻因為一個卑賤如螻蟻一般的小女孩,心裏有了莫名的波動。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小姑娘。”他歎了口氣。“你想要找的那個人,究竟是為什麼離開你。你說出來,我幫你就是。”
“他,他,那個傻小子,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要走。”佩兒把頭埋在膝蓋之間,眼淚點點滴滴落在地上。“他就是不要我了,他丟下了我,自己走掉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他……他不知道我有多麼需要他嗎。他不知道我心裏有他嗎。為什麼,為什麼……傻小子,混蛋,混蛋。”她語無倫次地哭了一會,慢慢地抬起頭來。“巴伐利亞大叔……對不起,你……你幫不了我的。就算找到了他,他也還是會走掉的。我知道的。他能丟下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可能……可能我在他的心裏,根本是一點地位都沒有的吧?他心裏本來就是有人的,我……我隻是機緣巧合救了他一次,在他心裏,又算得了什麼呢?”
“小姑娘。”就算是冷漠如巴伐利亞,心裏不由也感到有些微微的悲戚。“你叫什麼名字。”
“佩兒-安德莉亞-阿文西。”
“原來是劍神的徒弟。”巴伐利亞點了點頭。“巴伐利亞大叔,你認識我的師傅?”佩兒抹了抹眼睛。“他怎麼從來沒有說起過你呢?”“我在多年之前跟他鬥過一場。”巴伐利亞望著遠方。“這樣的對手,當真是此生難遇。那一戰之後,我和他引為知己,約好有生之年,每五年邀鬥一回。去年又是五年之約,我去了,他卻沒來。想來大約是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是。”佩兒低聲道。“師傅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當今高手,又少一人。”巴伐利亞歎息道。“佩兒,你剛才說的那個人……他是你的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