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主簡介】
柳玭(p侏n),生卒年不詳。唐末京兆華原(今陝西耀縣東南)人。
柳家世代高官,門第顯赫,又以嚴格教育子弟出名,被後人譽之為“柳氏家法”。
柳玭由書判、拔萃轉左補闕。唐僖宗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以吏部侍郎預修國史,任禦史大夫。唐昭宗時曾擬升任宰相,因宦官中傷而作罷。坐事貶瀘州刺史卒。柳玭保持了祖輩、父輩的傳統家風。他在教子家訓中特別強調作為幾代名臣的後代,稍有不慎,易為他人所詬病,有墜家聲,因而必須慎之又慎。這也正是柳家世代高官卻未使子孫流於貪鄙驕奢的重要原因。
教誡子弟立身處世之法
【原文】
夫門地高者[1],可畏而不可恃。可畏者,立身行己[2],一事有墜先訓,則罪大於他人。雖生可以苟取名位,死何以見祖先於地下?不可恃者,門高則自驕,族盛則人之所嫉。實藝懿行[3],人未必信;纖瑕微累[4],十手爭指矣。所以承世胄者[5],修己不得不懇[6],為學不得不堅。夫人生世,以無能望他人用,以無善望他人愛,用愛無狀,則曰:“我不遇時,時不急賢。”亦猶農夫鹵莽而種,而怨天澤之不潤,雖欲弗餒,其可得乎!
予幼聞先訓,講論家法。立身以孝悌為基,以恭默為本[7],以畏怯為務[8],以勤儉為法,以交結為末事,以義氣為凶人。肥家以忍順,保交以簡敬。百行備[9],疑身之未周;三緘密[10],慮言之或失。廣記如不及,求名如儻來[11]。去吝與驕,庶己減過[12]。蒞官則潔己省事[13],而後可以言守法,守法而後可以言養人。直不近禍,廉不沽名。廩祿雖微[14],不可易黎甿之膏血;榎楚雖用[15],不可恣褊狹之胸襟[16]。憂與福不偕[17],潔與富不並。比見門家子孫[18],其先正直當官,耿介特立[19],不畏強禦;及其衰也,唯好犯上,更無他能。如其先遜順處己[20],和柔保身[21],以遠悔尤[22];及其衰也,但有暗劣,莫知所宗[23]。此際幾微,非賢不達。
夫壞名災己,辱先喪家,其失尤大者五,宜深誌之[24]:其一,自求安逸,靡甘淡泊[25],苟利於己,不恤人言[26]。其二,不知儒術,不悅古道[27],懵前經而不恥[28],論當世而解頤[29],身既寡知,惡人有學。其三,勝己者厭之,佞己者悅之[30],唯樂戲譚[31],莫思古道。聞人之善嫉之,聞人之惡揚之,浸漬頗僻[32],銷刻德義[33],簪裾徒在[34],廝養何殊[35]?其四,崇好慢遊,躭嗜麯蘖[36],以銜杯為高致,以勤事為俗流,習之易荒[37],覺之難悔。其五,急於名宦,昵近權要[38],一資半級,雖或得之,眾怒群猜,鮮有存者。茲五不是,甚於痤疽[39]。痤疽則砭石可瘳[40],五失則巫醫莫及[41]。前賢炯戒[42],方冊具存[43];近代覆車,聞見相接。
夫中人已下,修辭力學者,則躁進患失,思展其用;審命知退者[44],則業荒文蕪[45],一不足采。唯上智則研其慮[46],博其聞[47],堅其習,精其業,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苟異於斯,豈為君子?
——節錄自《舊唐書·柳公綽傳附柳玭傳》
【注釋】
[1]門地:即門第。有豪門、寒門的區別。
[2]立身:樹立己身。行己:使自己有德。
[3]懿行:美好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