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這台手術很順利,術中輸了400毫升全血,病人情況穩定。手術是兩點三刻開始,五點結束,正趕上下班時間。
不過我的心情卻變得抑鬱,原因無他,又被趙大主任批了。
趙挺有名言“手術不出血”。這話聽著荒唐,其實代表了手術的最高境界。
手術層次清晰、步驟正確,一台手術下來的出血量確實不多。趙挺說這是從他以前的帶教那以前聽來的,實習那兩年,他隻記住了這麼一句話。他說完用眼角瞟瞟我,意思我明白,就現在我周某人這點覺悟還不如他實習那會。
今天這台,我電刀下刀的位置確實有問題,出血量多了那麼一點點的一點點,結果又被念上了。其實他的教訓我還算服氣,尤其他對事不對人,事情過了就沒事了。
再說人家的確有資格教訓我,他這一把刀,算是安愛的招牌之一。就拿汪波來說,無論再怎麼嫉妒,也沒底氣直接非議趙挺手上的本事。
外科醫生就靠一把刀,好不好全是開出來算,哪怕你今天吹噓自己“從頭開到腳”,沒實績全是屁話。
三年前剛進醫院那半年,我分在六區陶主任組上。那時趙挺還是主治醫師,沒獨自帶組,是另外劉主任那組上的。有次夜間來個急診膽囊,正好湊到我和他一起上台。這台手術下來,真是大開眼界。那麼漂亮的切口我真是第一次看見,出血又少,動作又快,四十分鍾就搞定。
我和趙挺的合作就那麼一次,自此對他敬佩萬分。直到兩年後他回國後獨自帶組,我給分到了他組上,才了解這惡魔男的真正本性。但,為時已晚,我被奴役的生涯已拉開了序幕。
雖然趙大主任教訓得有理,可本人心情還是鬱悶。做到關腹腔那步驟,手術已基本結束,趙挺扔下我們收尾巴,自己先下了台。汪波老婆出差,今天要去接女兒,所以也早早的走人。就剩我和小盧兩個人收尾巴。
我一想到樓下還有兩新病人,死豬不怕開水燙,反而急不起來。手術結束,和小盧慢條斯理的洗完澡,回到科室一看快六點了。
跑到護士台去找新病人的病曆夾,翻開一看我愣住了,趙挺竟屈尊把兩份病曆都寫了。
“周成你小子怎麼磨蹭了這麼久?”正高興著,趙大主任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
看在他幫我代勞的份上,我的麵部和善度直直往上躥,語調也放緩了不少,“什麼事情啊?”
“健欣的藥代今天請吃飯,你別說不知道!看看現在幾點了。”
“哦,我忘了。”其實我是記得的。不過這種飯局我本來就不感興趣,原以為要加班,根本沒打算去。
“你快點,現在路上堵,再給我拖喝西北風去吧。”趙挺晃悠著車鑰匙就逛出了病區。他是有車一族,和這兩年才紛紛買車的不同,因為有個能幹的老爸他早就過上了四輪生活。
什麼是貴族?這就是貴族啊!我這種吃食堂、住宿舍的草頭老百姓如是想。嗬嗬,本人估計和那以為皇帝天天吃紅燒肉的家夥同一水準。
趙挺突然想到什麼,回頭囑咐我:“今天那兩個新病人的病史我寫完了。”
我正一樂,隻聽他繼續:“剛才我和24、35、37三床談過了,都明天出院。正好騰出來三張床位,我已經答應人明天住進來。”
我……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惡魔果然還是惡魔。
“喲,趙主任來這麼晚啊,真是不給麵子。”豬頭男一見趙挺,熱情得像三十年未見的親兄弟般的撲上來。
“哪裏的話,下午有手術剛下台就衝過來了。對了,何波家裏有事,今天缺席,下次你逮著他了再罰!”趙挺在人前的風度實在無懈可擊,不像我隻會木訥得跟在後麵。
“哪裏哪裏,你們來就是給我險綠齏蟮拿孀櫻?
豬頭男我也認識,健欣的銷售主管。他們有三四個藥是普外的常用藥,所以差不多每個月都要在飯桌上見一回。他見了我能喊聲“周醫生”,本人就知足了。要是哪天他也熱情似火的來和我勾肩搭背,非抖落我一地雞皮疙瘩不可。
今天我很榮幸的再度坐在趙挺鄰座,第N次見識他長袖善舞的魅力。
算起來,幾乎每次我都在他鄰座。他酒量號稱千倍不醉,有他在旁擋著我也算逃過幾劫,本來就是兩杯啤酒的量,早認命了。前兩年的年夜飯,最後我都被灌到回自家醫院掛水。
酒過幾巡,那些藥代輪流敬來敬去就那麼幾句話,我聽得耳朵累。看著趙挺來著不拒得像灌白開水似得灌白酒,暗暗有些擔心。
趙挺今天是難得喝高了,突然對我來了一句:“你知道,我和你第一次見麵是在什麼時候嗎?”
我一愣,仔細想了想回答:“是我來麵試時,你是外科的評審代表?”
倒不是我特意記這麼清,實在是一排爺爺奶奶大叔大嬸中,夾雜這麼個封麵模特般的帥哥,想不記得都難。
聽了我的回答,趙挺隻是笑笑不語。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我也懶得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