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病情入院後一直很平穩,床位醫生在知道我本身也是醫生後,態度立刻和善了許多。不過心內科的東西我畢竟不專業不敢多嘴,而是虛心的全力配合這裏醫生的治療。
趙挺幾乎每天都來電話讓我安心呆著,不用掛心工作上的事。他還找來譚一鳴聽電話,在了解我媽的病情後給了不少建議。
平時由我和父親輪流在那陪護,偶爾大狗來替一晚,讓我們父子能回家好好睡上一覺。一個星期後,我媽就康複出院了。
但我還是放不下心,畢竟有隨時複發的危險,父親還要上班,萬一她獨自在家昏過去,光是想像就心驚膽戰。所以走前我托人介紹了個幫傭,白天來整理家務陪伴我媽。
經過這件事,原本不時有齟齬的父母,一下子貼近了許多。那充滿權威感的一家之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細心服侍的好丈夫。看著他們溫言談笑,有種莫名的氣氛緊密流轉在兩人周圍,就連我也無法涉入。
原來,這就是相濡以沫。我想微笑,但卻漸濕了眼眶。
走之前,我很正式的在外麵請了大狗一頓。雖然他百般不願,但實在敵不過我的萬般堅持。
當然我的感激之情,遠非一頓飯所能代表的。至少經過這次,我們這十幾年的交情上升為過命的交情。
所以在多年之後,大狗父親得了肺癌,我立刻幫他聯係住到了安愛。並且逼著趙挺動用關係利用職權,請來了外地最好的胸外科醫生來手術。大狗父親在安愛住的那半年,我完全就當自己父親一樣服侍。就算這樣,我還是覺得自己欠大狗一輩子的人情。
再見到趙挺那張死人臉,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同時驚愕,“你怎麼會在這裏?”
問這句話時,我是在S市的長途客車站。
“當然是來接你啊,親愛的。”
他嬉皮笑臉的說這話,我立時全身滾過一陣惡寒,雞皮疙瘩“噌噌噌”起立敬禮。
“我是問你怎麼知道我坐這一班車?”
“因為接收到你發出的心電感應麼,在下特意來此迎接您凱旋。”
我二話不說,繞過他就去攔計程車。
“誒,別別別這麼冷淡嘛。其實呢,我打電話去你家問問情況,伯父說你已經走了,還把哪一班車也告訴了我。算算你差不多這時候到,我就過來等了。”
見他不嬉弄我了,這才上了他的車。
“這些天科裏有什麼事嗎?”
“能有什麼事,就少你這個小八辣子能出什麼事?”
這人……我懶得正經和他說話,索性別過頭不理。幾天下來我早已身心俱疲,哪還挪得出力氣和他鬥嘴。
我沒接嘴,趙挺一個人在那說得起勁,“據說醫院要改規定了,以後住院醫師升主治醫師一律要交兩篇論文,輪到你還有兩三年時間,到時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你慘了,哈!”
“對了,腦外前天死了個病人,結果黃誌天被家屬拿刀追砍,嚇得這兩天都沒敢來醫院。那病人家裏人真厲害,天天守在腦外二區堵他,李院長來勸都沒用,差點一起被打。”
“還有我們科這次新來的實習生一個大美女,就跟在我組上。唉,可惜我對人家沒興趣,你的長相站她邊上又整一癩蛤蟆,看來隻能指望小錢他們多多努力。”
不論內容如何,趙挺的聲音還算挺悅耳的。而我也終於被催眠著了。迷迷糊糊之間感覺他伸手撥弄我前額的發,我不由在心底微笑——真好,終於回來了。
但事實上,降諸我身的厄運,這時還沒真正開始。
再次麵對劉羽月,我竟有了幾分陌生感。想和她聊聊這幾天的感受,可是看見她茫然不解的表情,就沒法再說下去了。
我明白這不是她的錯,年紀、閱曆她都比我還要淺,而這些不是個人努力或者天生聰明能彌補的,我又怎麼能對她多苛求呢?
努力用微笑來掩飾內心的失落,盡量用最平和的態度來麵對她。可是,無法溝通的困難仍如一道天塹般,讓我倍覺勞累。看著劉羽月毫無所覺的笑顏,這種感覺更深了。
我不禁然想起趙挺,他才是我真正的傾聽者和開導者。心頭突然湧上不安,在他眼中,我又是怎樣的存在呢?他是否也是以這般失望或者失落的心情看待我?
雖然他說過喜歡我,但這肯定不是全部。即使真的喜歡一個人,那喜歡的心情同樣會千變萬化。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又是怎麼喜歡著我,這些我全都想知道!
剛想到此處心情又瞬間低落,在我拒絕之後,趙挺對我的態度幾乎毫無變化。如果不是那晚清清楚楚聽到他的告白,我幾乎以為那隻是一場夢罷了。
他就是這樣,偶爾露出一點真心,又立刻用無堅不摧的麵具遮擋起來。我突然好奇他麵具底下究竟存在著什麼樣的靈魂?
心中的叫囂愈發響亮——我想了解他,想知道他是怎麼看我的!
等我從這些心思中回過神,猛然意識到自己這次真的危險了——我居然開始在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