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蘅再也睡不著,索性穿好外衣,披了件及膝的帔風,走出寢殿。無視值夜宮人們驚愕惶恐的表情,她拒絕任何人跟來。細碎的腳步砸在冰涼的玉階上,響起的聲音,飄蕩在冷漠孤寂的黑夜,像是被放大的心跳。
皓月當空,她停步於一樹海棠之下,久久凝望墨玉天穹。身前一陣夜風襲來,掀開杜芷蘅帔風的帽子,泄出她一頭如瀑青絲。
“阿蘅。”低沉而熟悉的男音令杜芷蘅渾身一顫,天地間的一切恍似都凝固了,便連血液在身體裏的脈動也停止了。
元無邪從陰影中走出,漸漸身披月華,一舉手一投足完美得如同天籟仙曲,翩飛的衣袂搖曳出如詩如畫的絕世風華。他懶步走來,宛如一隻未醒的睡獅,恍似溫良,骨子裏卻透著狂狷邪魅的風情。他緩緩伸出手,托起杜芷蘅飛揚的青絲,低低歎出一句,“阿蘅,還是無法入眠麼?”
他的嗓音低沉,出口的每一字都似飽含了深入骨髓的濃濃感情,令人聞之動容。
“五哥。”杜芷蘅沒有轉身,使了極大的力氣喚出這兩個字。元無邪跨近一步,將她整個身子納入他長長的影子當中,任風吹她的青絲拂過他菱角分明的臉頰。
“阿蘅,為何與義父一同騙我?”他的聲音有些冷。
杜芷蘅紋絲不動的站在海棠樹下,不置一言。
“阿蘅,忘了嗎?你答應了我,等我回來,便嫁給我。”他的語氣平緩,仿佛轉述著別人的期許,卻字字如刀紮在了杜芷蘅心上。
元無邪淺閉了眼,再睜開側首仰望懸月,下一瞬,身形微晃,已站到杜芷蘅身前,責問道:“阿蘅,為何在我離開時入宮?”
良久,風過眼無波,杜芷蘅的淡定已重新主導了心緒,微啟朱唇,“你知我有必來的理由。”
“我也說過,你要做的事,我會幫你做。”他的聲音有些失控。
杜芷蘅柔聲道:“可我更願自己去達成。”
“所以你便與義父一同騙我離開?”元無邪握緊杜芷蘅的雙臂,臉上是極大的隱忍後痛心的笑。卻是這樣的笑,好似也能催開一夜繁花,譜成幾闕佳詞,“你該知道,義父送你入宮,全為他自己的私心……”
杜芷蘅聲音清淺,打斷了元無邪,“縱使父親是為他的私心,終究心裏也是有我的,並非毫不顧慮我的感受與處境。”
元無邪笑起來,不知為何,發出低低的一串自嘲的笑,“阿蘅,你要懲罰我對不對?兩年前的事,你始終不能釋懷,對嗎?”
杜芷蘅吐納幾次,眨眨眼努力扯出一個淡笑,平和道:“五哥,你想的太多了。我早說過許多事我都忘記了,你也忘了吧,對誰都好。”
元無邪的臉上出現一絲裂變,“那麼,你忽然要我南下蘇州老宅取回你的心愛之物,答應那之後便嫁給我的承諾,也要我忘記?”
杜芷蘅抬起眼眸,很認真的點頭,“你已經知道了,那是我與父親為支開你而設下的計謀。”
“所以,在我絕望的等待中,你給我天大的驚喜,終歸隻是一場夢,隻是怕我妨害你入宮而玩的小把戲?”元無邪臉上的裂痕在擴大。
杜芷蘅平靜的看著他,“五哥,我們早就不可能了。”
“很好!”元無邪冷怒,半晌不說話。
到後來便見他邪魅挑眉,視線掠過杜芷蘅,再回眸,專注的流戀她的唇瓣,眸中似帶了火。杜芷蘅漸覺唇瓣有灼燒感,被凝視得極不自在,仿佛被燒得幹涸了,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皓齒輕咬了一下唇瓣。
霎時,元無邪雙瞳更暗,眸火顏色更深,喉結也滾動了一下。杜芷蘅忙別開眼,下意識的退開一步。
元無邪跟上前一步,強勢的摟住她,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瑩玉般的臉上,魅惑道:“別動。”微涼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龐與耳垂。沁涼的觸感帶給杜芷蘅一陣細微的悸動與戰粟,使得略顯慌亂的她一時失措,隻能任由麵上顯出一片火熱霏紅。
“阿蘅,為什麼寧願騙自己也不肯承認對我有情?”元無邪輕笑,眼角仿若開了一片燦爛的桃花,極具挑逗意味的將熱氣呼在杜芷蘅耳畔。杜芷蘅隻覺微癢,將頭側開,腳下移動輕盈轉身掙開了元無邪的鉗製,有些氣惱道:“請五哥自重。若想證明自己的魅力,不必找我。”
“阿蘅……”
“時候不早了,五哥還不走麼?”杜芷蘅的臉慢慢冷下來,“莫非要本宮開門送客不成?”
許久,元無邪不動也不說話。
“我會再來看你。”終於,歎息一句,元無邪的影子在月光下一點點消失。
杜芷蘅握緊的雙拳鬆開,感覺更累了。她毅然轉身,一步步走上玉階。清風從一旁的黑暗中走出來,輕喚,“小姐。”
杜氏笑了笑,走向自己的寢殿,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道:“我沒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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