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發現他的異常,他開始莫名的興奮,偷偷的笑,他開始注意形象,他有時也會皺著眉苦著臉,有時又反常的蹦蹦跳跳,我問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不承認,我卻肯定。然後有個周末,他高高興興的出門,我好奇的跟著他,隻是帶著想見見未來的弟媳的心理。我跟著他到了麥當勞,看見他走到角落,看見他快樂的和一個男生坐在一起,看見那個男生站起來問他要吃什麼,看見他拉過那個男生的臉輕輕一吻。我都看見了,如果看見的是別人,我也許會很激動很興奮,但那是我的弟弟。”陸曉雅麵無表情,“我並沒有立即衝過去,我守在家裏,等他回來。然後我質問他,然後我哭了,我一直問他如果爸爸媽媽知道了怎麼辦如果被別人看見了怎麼辦。他說他不在乎,他真的不在乎,隻是他的臉色那麼堅定卻那麼天真。我想,或許是我給他看的文害了他。他太小,他還不懂得什麼叫做現實,什麼叫做可怕。我也太小,我還不懂得怎樣保護我的弟弟,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對弟弟被一個男人搶走的嫉妒。”陸曉雅突然停下來,她抱歉的笑笑:“蘇祈粲,你想聽聽這個故事的結局麼?絕對不是什麼Happy-ending。”
蘇祈粲無言以對,他感到莫名的恐懼和誘惑,麵前好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他想拒絕,他又想知道所有的一切,哪怕充滿罪惡,他也想看看盒底是否禁錮著“希望”。他掙紮著,陸曉雅靜靜的等待,她的眼神清澄,看不出悲傷或是喜悅。
蘇祈粲終於點點頭。陸曉雅抿抿嘴角:“我們吵的很凶,聲音很大,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一直在講,你的小說裏不都是可以幸福的嗎?我不在乎什麼同性戀,我隻是單純的喜歡他而已——真的,就和你說的一樣。然後也像是爛俗的電視劇情節,下班回來的爸爸聽到了,他惱火的衝進房間,拽著小夕問是不是真的。那時我都傻了,小夕又是個強脾氣,當場就承認了。爸爸暴打了他一頓,打的他嘴角一直流血,然後禁他的足,連學校裏都辦了休學申請。家裏搞的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我再也不敢去看他或是和他說話,我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裏究竟是在想些什麼,是希望他像個‘正常人’還是支持他的幸福;是對現在的絕望還是對未來的希望。我既覺得愧疚也覺得爸爸的決定沒什麼錯誤。”陸曉雅長歎一口氣,一眨眼,兩行眼淚奪眶而出,她的聲音卻絲毫沒有起伏,她笑著抹去淚水:“這麼久了,以為早就麻木了,原來這也是不可能的啊。”
“最後他還是找了個機會逃出家門,一兩個月以後吧,僅僅是一兩個月,他去找他喜歡的人,然後人家說對他沒感覺了,人家找了個新的男孩。他失魂落魄的回家,他笑著對急成熱鍋上的螞蟻的我們說他被甩了。爸爸沒有責怪他,爸爸媽媽都挺高興的,他們說那樣子是變態,變態的感情是不可能長久幸福的。家裏人很久都沒有笑過,也都沒有那麼放鬆過。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他有留下字條,他說的那麼簡單,他隻是說,‘等我找到永久幸福的時候,我再回來’。我們貼過尋人啟事也報了警,我們登過報,我們試過各種方法,但是他就和消失了一樣。”陸曉雅停頓了一下:“爸爸說這樣的兒子他不要了。可是我要這樣的弟弟。我每天都會想他,我隻要做夢都會夢見他,我會夢見他光著屁股跟著我到處跑的小時候;我會夢見他高興的笑著,身邊的男人的臉永遠模糊;我也會夢見他閉著眼睛,嘴角全是血,然後我會一身冷汗的驚醒,再也無法睡著。我開始瘋狂的看各種寫同性戀的小說,我隻看喜劇結局的文章,我強迫自己相信他一定會和小說中的主人公一樣幸福。但是,我再也沒有看過《奴才》。”陸曉雅捂著臉,她突然開始抽泣,她哽咽著說,小夕他走的時候才17歲而已,他剛剛辦了身份證,他那麼粗心大意,他初中做化學試驗的時候把硫酸搞到鼻梁上還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的,這樣的笨蛋去找什麼幸福,讓我怎麼能放心啊?她喃喃自語道,回來吧,回來吧,幸福姐姐給你還不行麼?你原諒姐姐吧,姐姐保證真的能給你幸福啊,姐姐保證。
蘇祈粲幾乎沒有勇氣把手搭在女生顫抖的肩上,他的心是不屬於這個溫暖季節的冰涼。
誰是天真的?誰是成熟的?誰是迷茫的?誰是清醒的?誰是痛苦的?誰是快樂的?誰是扭曲的?誰是正常的?誰是掙紮的?誰是堅定的?誰是不幸的?誰又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