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朝朝暮暮,如流水般從指尖滑過。許多事,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比如,那個沉靜雅致的表弟。那個在戰火紛飛中滑過他眼前的木偶,那些隱藏在歲月彌久的糾葛往事,那些潛藏的陰謀和隱忍的複雜,也在慢慢浮出水麵。
那一年,他十八歲。離開皇宮這十年裏,他幾乎每年都會回來一次。那是母後的壽辰。而這一年,母後已經四十歲。原本他是想晚一點回去的,卻不想收到母後再次發病的消息。這十年來,母後在生辰前後都會身體異常虛弱甚至暈倒。而今年,卻提前了三個月。當他急急趕回皇宮,看到的便是母後蒼白虛弱的躺在床上。那麼靜靜的,仿若沒有了一絲生氣。
十年的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依舊美麗無方,豔冠天下。
母後這一次發病特別嚴重,必須要以千年血參入藥方可蘇醒。於是他又離開皇宮,四處尋找千年血參的下落。母後身體康健,且又武藝高強,緣何在他八歲出征那年突然病倒了,且經久不愈?自小習得一身醫術的他自然懷疑,可不知為何,每每他要為母後探測脈搏的時候,父皇總會及時而堅決的阻止他。
他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也因此,他與阿宸有了那個約定。
他走遍了天南地北,終於在北鏡找到了參。北鏡,是他二伯的封地,那個癡愛母後終生未娶的男子,那個和煦如風,翩然似謫仙的男子。聽說母後的病情後,毅然決然的將唯一的救命良藥給了他。隻是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這株藥材,也等於二伯的命。
母後醒了,卻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秘密。
他身上的蠱毒,有辦法祛除了。而代價,卻是另外一個女子的一生。
母後說,“軒兒,去接近涵兒,讓她愛上你。”
他愕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然而母後看著他,目光沉靜而清雅。
“讓她愛上你,一定。你身上的蠱毒,唯有她能解。”
“因為她是瓊花仙子轉世。”
“她身上有瓊花胎記。那,便是最好的證明。我籌謀了十年,也不過是等待今天而已。”
“這世上能為你解蠱的人,就隻有涵兒。”
“若你不信,可以親自試探。再過不久,寶華寺的瓊花節就要到了。百年來,寶華寺的瓊花從未盛開。隻要涵兒去了,寶華寺的瓊花必然盛開如畫。因為,她身上帶著瓊花仙子遺留的靈力。到那個時候,你便采摘花蕊入藥,再加上你內力深厚,將你身體裏的蠱毒再壓製一年半載不是問題。”
“隻要涵兒愛上你,隻要你們成親。洞房花燭之夜,便是你蠱毒清除之時。”
“你們本就是天命姻緣,我不過一切順應天命而已。”
每一個字,每一句,都如魔咒一般回蕩在他耳中。他看著母後蒼白瘦弱的容顏,看著她眼底凝聚的淚光。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博大的愛和寬容。
“軒兒,你身中蠱毒,都是我的錯……我……咳咳咳咳……”
點點殘血滴落被褥,也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心中驟痛,隻得無奈點頭。
淩汐涵,記憶之中有些木訥呆滯的小女孩兒。那是雲姨的女兒,母後賜給她‘長樂’的封號,寓意她長長久久快樂。他自小就有潔癖,尤其不喜女孩子靠近。對於這個母後時刻叮囑要當做親妹妹保護的女孩兒,他印象也不太深。或許是歲月的流逝,淡化了那個女孩兒的容顏。
雲姨早就和睿親王妃定下了兒女婚約,那天便是淩汐涵與蕭銘瀾的大婚之日。
父皇和禮親王妃定下的賭約要他來完成,他還要調查母後的病。所以他實在抽不出時間來保護和關照淩汐涵,便叮囑長寧在暗中相助。
蕭銘瀾在大婚當日將淩汐畫和她掉包在他意料之中,淩汐畫和柳氏會趁機殺人滅口他也知道,隻是母後早就說過。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那個有些呆滯有些木訥有些癡傻的女孩兒,會經曆此劫,迎來一個新的靈魂。
那天晚上,他見到了久別十年的她。早就在暗衛口中聽聞了她在睿親王府那般雲淡風輕又強勢的揭穿了淩汐畫的陰謀再奪回了自己的嫁妝。他知道,這個女子,這個靈魂,是冷傲而聰慧的。隻是親眼見到,卻又讓他驚訝和驚喜。
那天晚上,他隱藏在暗處。月色朦朧如水,朱瓦碧牆,隱約見那女子一襲藍衣似水,慵懶的坐在房頂上。清冷的月色灑下來,照見她絕美的容顏,明亮而銳利的目光。有那麼一刻,她眼中綻放的光芒堪比日月星辰。然而樹影橫斜,在她眼底投下一縷暗影。在那烏光重重的黑霧裏,他看見,那些埋藏在血液裏,不為人知的滄桑和血腥。那樣蒼涼孤寂的眼神,不應該出現在一張年輕稚嫩的容顏上。
那一刻,他平靜如湖的心,微微痛了一下。因為他在她眼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相同的寂寞。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