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柯靈:未完成的晚年心願(2 / 3)

黃裳寫了《關於〈餞梅蘭芳〉》在《文彙讀書周報》1994年7月16日上予以回擊,同時也公開了與柯靈的論爭。先是辯護自己寫《餞梅》一文的由來和初衷,然後筆鋒一轉:“柯靈當時是《文彙報》的總編輯,為什麼竟將組織梅傳的重要任務交給我這個犯有開罪梅氏‘前科罪案’的人呢?這也是個很難弄懂的迷。”(柯靈在文中所寫關於派黃裳負責此事是因為“黃裳對京戲是內行”,而且這還是嚴寶禮出的主意。)其實,著力點所在還是那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柯文寫得迷離惝恍,頗有神龍見首不見尾之妙。文章開頭就推出了《餞梅蘭芳》,卻不指明作者;說到《舞台生活四十年》的出版,又引出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當事人又化為“有人”了。《舞台生活四十年》最早確是我介紹給平明出版社出版的,當時出版社初辦,稿源不足,我和潘際炯都是特約編輯,幫忙組稿。不支薪水,與出版社商定,於所編《新時代文叢》每本提出定價1~2%作為編輯費,這辦法一直延續了一個時期。這就是我們所做的“超人的勇敢”“不可思議”的事。不過,必須說明,《舞台生活四十年》我並沒有得到任何編輯費,而是由許源來與出版社直接處理的。倒是後來有一次(也僅是一次),在此書轉歸人民文學出版社印行時,許源來說是梅先生的意思,在版稅中提出幾百元算做我的勞動所得,我感謝梅念舊的好意,欣然接受了。覺得自己為此書花費了不少心力,取得這點報酬是心安理得的。

針對黃文,柯靈又寫了《讀了〈關於“餞梅芳”〉》一文,致“《文彙讀書周報》編輯同誌”,並談了他寫文章翻舊賬的由來:“報館並沒有給黃裳向梅蘭芳組稿的任務,事實是,稿子約定之後,報紙才派他和梅文的執筆者之一許源來負責聯係,以保證連載不至中斷。”之所以要寫此文,其實是因為:“近年來文壇上流行一種風氣,就是肆無忌憚地改造曆史,我親身經曆的就不止一次。有些公開弄虛作假的,還是頗有聲譽的作家。這隻能理解為公然欺騙不明真相的廣大讀者,自持有名,對他無可奈何。我骨鯁在喉,忍不住要勒一下虎須,這就是我寫《想起梅蘭芳》一文的由來。但執筆時感慨邐迤,觸及的已不限於此。”在此文的開頭,柯靈寫了何以想到就黃裳的舊事寫文:“《文彙報》有個報史研究組,近年正在征集有關報史的材料,準備出一文集。黃裳應邀在1991年寫了篇《往事回憶——〈舞台生活四十年〉的誕生》,先在《安徽文藝》上發表,然後交給報史組。報史組知道發表梅蘭芳連載一事和我有關係,拿給我看了。”

柯靈此文寫得已很不客氣,既然黃裳捅破了這層紙,柯靈也就不再寫得“迷離”了,譬如:

黃裳責問我為什麼把組織梅蘭芳寫回憶錄的任務交給他,敬答曰:並無此事,足下心裏最明白。《文彙報》在抗戰勝利後複刊,就和梅建立起友好的關係,而黃裳“和梅及其周圍的一些朋友都不熟識”,沒有麻煩他的任何理由。他之所以敢於這樣問我,是因為他手裏有一張王牌,“引而不發,躍如也。”他說“奉命組稿,的確花了很多精力,這並不是一部容易到手的稿子,其中周折也絕非柯文所說的那麼簡單。梅先生在《舞台生活四十年》出版前記中有所說明”,前記中有一句要緊的話,他欲吐還吞,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文彙報》的黃裳同誌要我寫一個回憶舞台生活的長篇,在報上連載發表”。連載是由梅口述,許姬傳筆錄的,《文彙報五十年》(1938—1988)紀念集裏,許姬傳寫過一篇《梅傳問世憶舊》,也說“黃裳同誌約梅蘭芳先生寫回憶錄”。所以黃裳有恃無恐。《文彙報》辟連載專欄、出題目,向梅約稿,都是我一手經辦的。約定後才把聯係工作交由黃裳負責,以後我就放手不管了。黃裳為此做了許多工作,在《往事回憶》中有詳盡的記述。全部事實就是如此。

匪夷所思的怪事,和黃裳侃侃而談的不相幹。黃裳說:“舞台生活四十年》最早確是我介紹給平明出版社的。”真不愧文章高手,隻用了“最早”二字,就輕輕勾銷了一段情節。他最早兜攬的對象是上海出版公司,向一位負責人提出傭金。(我經過核對,前說“抽成”誤。)因為估計梅的著作好銷,負責人很動心,事有湊巧,和出版公司關係密切的鄭振鐸先生恰巧在鄰室和另一負責人談話,聽得義憤填膺,臉都漲紅了。黃裳走後,他關照堅決拒絕,認為萬不能幹這種事,負責人隻好聽從……

柯靈還解釋說,當時寫文說“有人”而不指名,是想給人留下“閃避的餘地,並非包藏什麼陰謀詭計”,“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分潤別人的稿酬。乃是一種‘勞動所得’,可以‘欣然接受’‘心安理得’。難怪活得如此瀟灑自如,腰板筆挺,氣壯如牛。但願我的少見多怪,絲毫無損於我們這位‘商定’文豪的清名”。

之後,兩人又互相駁斥對方:黃裳又寫了《一點閑文》來反擊,柯靈寫了《一點感想》來回應。在兩人的相互駁斥中,關於梅的回憶錄的經過容易理清,也容易理解彼此當時的作為,至於柯靈說黃裳對梅的態度前後的變化,黃裳的辯詞也能自圓其說。但讓兩人糾纏的還是黃裳為出版梅的回憶錄是否拿傭金的問題。黃裳在《一點閑文》中說:

上海出版公司是我很熟悉的地方,我有兩部著作就是由他們出版的。我受作者之托,為《舞台生活四十年》找出版社接洽,(柯靈用的字眼是“兜攬”,無非想把我說成是“跑街”,以便和後麵的“傭金”相映成趣。)到上海出版公司去洽商,也在情理之中,雖然我已完全不記得此事。我和西諦也是熟人,他從北京來滬,偶然相遇,必無不見麵招呼之理。西諦是秉性耿直、疾惡如仇的人,真如柯靈所說有那麼一段“匪夷所思的怪事”的話,他是不會不向我提出的。但此後與西諦多次見麵,他都從未提及此事。……在他團城的辦公室裏,歡談往往移晷。這不能不使我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可惜上海出版公司的負責人劉哲民、唐弢、師陀都已逝世,無從取證了。

對此,柯靈在《一點感想》中回應說:當事人既已“完全不記得”,上海出版公司負責人又“都已去世,無從取證”,等等,就到此為止,不必深論了。接著筆鋒一轉說:“幸而黃裳的記性還沒有壞到家,還記得有個他‘很熟悉’的上海出版公司,不過其中也不無疏漏。當時親眼目睹的,還有一位負責人,一位掌握財務的同誌,至今健在。我大概也可以勉強湊數,是個負責人。黃裳所說的兩部著作,一部《關於美國兵》,正是經我榮幸地先在《周報》連載,然後付印成書的,那如果不是黃裳的第一本書,也是他最早問世的著作之一。另一部書名已經失記,內容是他建國初期所寫的通訊特寫之類,如果沒有記錯,也是由我一手編發的。黃裳貴人多忘事,似乎也‘完全不記得’我在上海出版公司多少還有點發言權和知情權。”柯靈還在該文的“附記”裏說明他提到的“知情人”是謝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