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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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又要出差了。天黑的時候,秘書範東嶺來通知政委妻子卓蘭,同時協助卓蘭準備行裝。關鍵是要準備好那把左輪手槍。因為開車去烏魯木齊開會的路上,隨時都有可能遇上國民黨殘匪。

政委家這時很安靜。政委在師部辦公大樓會議室開會。卓蘭的妹妹卓婭吃過晚飯就出門了。政委家的保姆小周在監督政委的兩個兒子複習功課。政委的大兒子上小學二年級,小兒子上小學一年級。

卓蘭打開臥室壁櫃取出左輪手槍。左輪手槍裹著紅綢子放在皮槍套裏。皮槍套上還插著幾粒金黃的子彈。皮槍套配著一條皮帶,政委出差時就把它係在腰間。秘書範東嶺、警衛員小鍾隨政委出差都帶一把盒子槍,司機也帶一把盒子槍,他們就直接把槍插在腰後皮帶裏。

範東嶺嫻熟地拆下左輪手槍的零件,仔細地擦拭著。並且從轉輪裏卸下子彈,一粒粒擦拭一遍。這期間,範東嶺滿腹的心事早被卓蘭看出。

卓蘭:有啥事趕緊說,你還要帶到烏魯木齊去?

範東嶺:我是有個情況要和你通通氣……

話說一半又不說了。卓蘭著急。

卓蘭:啥事嘛,吞吞吐吐的!

範東嶺終於說出來了。

範東嶺:卓婭和那個右派有來往。

卓蘭這一下吃驚不小,當時就愣在那裏。

首長院子有東西兩個門,東門外麵是師部招待所,西門拐出去,直著往西是師部辦公大樓。師部大門就設在西邊,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由警通連戰士荷槍實彈地站崗。

院子南北兩側的房子住著師部首長,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某師師首長。師政委楚士光家住在北側盡東頭的房子。每個首長家的牆根都堆著大堆的煤,生火做飯取暖就用這些煤。這些煤都碩大無比,有的甚至有六七百公斤重。需要砸煤的時候,警衛班的小夥們就來幫忙,掄了大錘,乒乒乓乓將這些大煤砸成小塊。

首長院子中央植滿果樹。這些果樹有冬果子,夏果子,梨門果子(擬音)。桃樹在西門外,沿路長著,有毛桃子,光桃子。間或有幾棵櫻桃樹。這是1958年的春天,正是白花盛開的時候。看到這些白花,就會想到它們將慢慢變成指甲蓋大小的果實,慢慢長大,到秋風起來的時候,滿樹的果實搖動著,仿佛引誘著你去摘了吃呢。

隨政委出差的司機、警衛員小鍾、秘書範東嶺腰後都別著槍,在吉普那兒等著。這時候晨曦正閃耀在滿院的蘋果花上。政委的兩個兒子緊緊抓著政委的衣襟,吸著鼻子發出了抽泣聲。憑經驗他們知道政委就要上車了。

政委離著吉普一段距離站著,平靜地抽著牡丹煙,不住地將煙卷從左手移到右手,再從右手移到左手,交替著去摸站在兩邊的兒子的頭。

小鍾:首長,該上車了。

小鍾這麼說的時候,迅疾地朝警衛班兩個戰友使了眼色,兩個戰友身形晃動的時候,政委的兩個兒子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突然大哭起來,抱緊了政委的胳膊。兩名警衛員很幹脆地把他們抱開時,政委立刻扔了煙頭,在小鍾和範東嶺的簇擁下,或者應該說被他們架著,迅速鑽進吉普。吉普在政委兒子的嚎啕聲中揚起煙塵,筆直地駛向師部大門。

中間,範東嶺跳下車,跑進師部小賣部喊著售貨員老藍。

範東嶺:來兩盒大前門。

老藍將大前門遞向範東嶺。

老藍:是不是和政委去烏魯木齊開會?

範東嶺:講究講究嘛。

範東嶺拿了煙就跑了出去。

送走了政委,卓蘭想找卓婭問問那件事,可又覺得難以開口。她要有切實證據才好說這件事。下午,卓婭回來一趟,帶著幾個女青年在她那間屋商量排話劇、分配角色的事,這時候卓蘭當然更不能問那件事了。商量完,卓婭說晚上回來晚些,不在家吃飯了。卓蘭心裏始終忐忑不安,但也隻有等卓婭晚上回來再說了。

天黑的時候,吉普才到招待所。所長趕緊迎了出來,引政委進屋。小鍾和範東嶺在招待所職工的幫助下,往屋裏拿著行李。小鍾最後拿下一支步槍。步槍是為開會回來路上打野味的。政委在車上就嘮叨,看回來能不能碰上大家夥,大家夥指的是黃羊。碰上野豬範東嶺會限製政委。因為打野豬太麻煩,而且容易出危險。

晚上,卓婭和女青年們去了師部禮堂,拉亮燈,跑上舞台看場地。

登上舞台,仿佛已經開始了演出。望著空蕩蕩的台下,卓婭和女青年們激情澎湃,朗誦著馬雅可夫斯基的階梯詩。

正在興頭上,燈一下滅了。女青年們發出一聲驚叫。燈又亮了。

這時候方序文正在舞台地下室檢查線路。這個方序文就是範東嶺說的和卓婭有來往的那個右派。

方序文的頭發有些蓬亂。那時候的年輕人流行梳整齊的分頭,他是右派,不可能追時尚。但這些蓬亂的頭發卻將方序文的臉襯托得恰到好處,仿佛他就該這麼著,真要梳個整齊的分頭反而不對。

當方序文從地下室走出來時,受到驚嚇的女青年們又發出一陣尖叫。但她們並沒生氣,而是為剛才的失態禁不住笑起來。

她們主動和方序文打著招呼。

女青年:哎,剛才是你把燈弄滅了吧?

方序文並不往女青年這邊看,邊說邊走路。

方序文:檢查線路。後天禮堂要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