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卓婭屋子的後窗是向北開的,窗外是一小片稀疏的樹林。沒有心事的時候,卓婭最喜歡靜靜地躺在窗前的床鋪上,聽鳥鳴啾啾,聽雨聲淅瀝。挨著木床是一張帶抽屜的桌子,西麵靠牆是一個書櫃,書櫃中間一層的隔斷有兩個小抽屜,卓婭把些隨時要把玩的小玩意放在裏麵。東麵靠牆放著兩個箱子。下麵是一個木箱,主要放棉衣、棉大衣。上麵是一個精致的皮箱,放裙子啦、襯衣啦、圍巾啦等等。如果出差,卓婭就提著這隻皮箱。1958年的元旦,廣播播送著報時的聲音“現在是莫斯科時間1月1日零點”,在《金蛇狂舞》的樂曲聲中,卓婭就是提著這隻皮箱走下火車的。在烏魯木齊火車站寬敞的月台上,卓婭揚起臉,伸出舌頭迎接著1958年的第一場雪,碩大的雪花砸在她紅潤的舌尖上,一陣沁人心脾的冰涼讓她咯咯地笑個不停時,她手裏提的就是這隻精致的牛皮箱。

卓蘭想悄悄翻出些什麼,以證實卓婭和方序文確有來往。卓蘭翻找證據的時候更加生氣。這麼嚴重的問題,卓婭咋認識不到呢!

1957年7月,新疆在漢族幹部、知識分子、工商界開展了反右派鬥爭,方序文就是這時候跳了出來,公開發表對黨不滿的言論。反右派鬥爭這才過去不到一年,卓婭就弄了這事,這對政委意味著什麼?嚴重呀,後果不堪設想!

卓蘭一直沒敢拉燈。這要是卓婭回來,從外麵看見自己屋裏亮著燈,不是一下就明白了?可是黑燈瞎火的什麼也找不見。

卓蘭有些氣,就躺在卓婭的床上想怎麼和卓婭說這件事。從剛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她就開始想怎麼和卓婭說,一直到現在都沒想出來。卓婭是她妹妹,讓她怎麼開口。這件事越想越複雜:一是牽扯到政治問題,再一個牽扯到作風問題。在男女作風上出了問題,丟人不說,組織上一定會嚴肅處理的。這麼複雜、嚴重的問題,若不盡快解決該怎麼收拾!從範東嶺向她透露這個消息,到現在已過去了二十多個小時,卓蘭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這時候有人輕輕地敲著窗欞,卓蘭嚇了一跳,身子一下彈坐起來。

卓蘭:誰!

突然一陣迅疾的跑步聲,敲窗子的人被卓蘭這一聲喊嚇跑了。

卓蘭的心跳加速,好一會兒她才扭過頭去望窗子。窗外安靜極了。這麼愣了一會兒,卓蘭才站起來。

卓蘭清楚,這人就是那個右派。卓婭果然和這個右派有來往。

卓蘭又慌又怕,跑出屋去。

卓婭這時正好回來。見卓蘭驚慌的樣子不知出什麼事了。

卓婭:咋了?

卓蘭一下鎮靜下來。

卓蘭:沒事。想看看你回來沒有,叫你進來嚇了一跳。趕緊休息吧,都幾點了。

卓蘭回屋躺下,靜靜地望著罩在門玻璃上的黃色燈光,到這束黃色的燈光消失了,才悄悄起身。

卓蘭悄悄出了大門,快步往警衛班走去。

大門隻是吱呀響了一下,卓婭知道卓蘭出去了,也趕緊起身去了小周屋。

卓婭拍著熟睡的小周,小周一下驚醒了,望了半天才看出叫她的是卓婭而不是卓蘭。

卓婭:咋回事?

小周:大姐說怕今夜出什麼事。

卓蘭已來到警衛班,讓警衛員立刻叫保衛科科長老皮來一趟,警衛員飛速跑去。

卓蘭走出西門,在門外的一棵櫻桃樹下等著保衛科科長老皮。

櫻桃樹開滿雪白的花。卓蘭看見一隻黃蝴蝶落在了一朵白花上。那是蝴蝶的幼蟲在這個安靜的夜晚蛻變成了蝴蝶。蝴蝶從這時才真正開始它美麗的一生。

方序文坐在老皮麵前非常鎮靜。

方序文被帶到保衛科,並不像抓捕壞人那樣被扭著出屋的。老皮讓警衛員把方序文帶到保衛科,警衛員趕去方序文的住處,敲了敲門,方序文就在屋裏答應了。打開門,警衛員說去保衛科一趟,方序文就跟著警衛員向師部辦公樓走去。

方序文的宿舍在師部小賣部對麵,隔著一條馬路。這時小賣部已關門了。老藍通常上午十點上班,晚上十點關門。招待所管理員江季軍並沒有這麼規定小賣部上下班時間,是老藍自己定的。反正他的家屬在內地,回宿舍也是一個人。老藍自己安排的上下班時間,的確方便了晚上需要買東西的人。

老皮的審問單刀直入。

老皮:你去政委家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