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主事連疏請變法光緒帝百日促維新
卻說楊崇伊參劾文廷武,奏發,竟批準下來,並降旨將廷式革職,永不敘用,驅逐回籍。守舊黨相率歡躍,崇伊也自誇道:“我早料這本奏折,必定邀準。前時太後早要將他革逐,當今為二妃情麵,縱容至今,經我再去劾奏,就使銅鑄鐵釘,也要保不牢了。”不言守舊黨得意。
且說光緒帝革去文廷式,原是礙於慈命,心中益滋不悅。偏西太後又來懿旨,命將榮祿洊擢。又隻好依著,授榮祿協辦大學士。正在抑鬱無聊的時候,忽報醇王福晉,染了重疾,光緒帝篤念本生,自然稟過太後,親至醇邸問疾。醇王福晉也不便多言,隻囑帝以“謹慎小心”四字。醇王夫婦始終保全榮名,得訣在此四字。帝為之淚下。駕返後,過了數日,醇王福晉即薨逝。光緒帝臨喪大慟:一則因本生父母先後去世,身為人子焉能不哀?一則因醇王福晉為西太後胞妹,西太後與帝未協,還仗她暗中調停,自遭此變,密護無人,自然越想越痛。光緒帝孤矣。
及喪葬既畢,時過境遷,俄國要援約建築遼東鐵路。乃命出使俄國大臣許景澄,與華俄道勝銀行訂立東省鐵路公司合同凡十二條。嗣後督辦軍務處王大臣,複與俄國駐京公使訂定新約,與前東省鐵路合同大略相似。隻前為路事交涉,後為國際交涉,相同中又是不同。惟鴻章返國,西太後因他聯俄有效,命入總署行走。光緒帝雖奉命照辦,暗中很不相信。鴻章也樂得韜晦,暫且隨俗浮沉。至光緒二十三年,英人又有責言:以前與英國訂定緬甸界約,內有江洪一地,歸還中國,何故轉贈法人?總督諸公方記得是作法國謝禮。無奈不便表明。隻得續訂中英緬甸界約,改劃界線,把工隆全地劃與英國,並以那希喀相近三角地一段,永為英國租借;又添開梧州等口岸三處,真是日蹙百裏了。光緒帝求治心切,恨不得立刻維新,爭光海隅。巧值協辦大學士李鴻藻逝世,去了一個守舊黨魁,遂命戶部尚書翁同和入為協辦大學士。維新黨勢焰驟張。
會山東曹州府钜野縣,出了一樁教案,戕殺德國教士二人。德國與俄、法代索遼東,未得酬勞,正在人人怨望,一旦爆裂,師出有名,遂自由行動,派兵入據膠州灣炮台。總理衙門忙去問德國駐京公使海靖。海靖提出六條要約,大致是:將膠州灣四周百裏租借一百年;由膠州至濟南的鐵路歸德國建築;路旁百裏內的礦山也要歸德國開采。總署不肯如約,懇他情讓一點。他說:“租期一百年中,讓掉一年,總算九十九年;別事萬難減輕。否則,立要占奪東三省了。”總署知無可理喻,隻好允準了。與他訂約,不料俄使又來詰問,提起從前密約,曾把膠州灣租借俄人,為何無端給德?總署複大吃一驚,情願將旅順代膠州灣。俄使不允,定要遵照原約。那時總署沒法,仍請出原定密約的李伯爺前去說情。李伯爺見著俄使,苦口商量,俄使才有些轉意。隻一旅順不夠如數,還要索添一處,李伯爺便把大連灣加入,隻租期懇他從短。俄使總算有情,議定二十五年。惟須準他建築炮台,並將東省路線通至旅順,李伯爺不好不從。這一邊方才定約,那一邊又有一個強國來索租地。恃人不恃己的結果。請中國人聽著!弄得總署應接不暇,又請老李與他交涉。李鴻章問明原委,才知是英使照會,援利益均沾的舊約,索租威海衛,並展拓九龍租界。鴻章以九龍司遠在粵東,前已租與英國,此次展拓界址,尚屬無妨。獨威海衛是北洋第二軍港,不便照允。因將此意麵達英使。英使憤然道:“德租膠州灣,俄租旅順大連灣,貴國統是依順,如何獨拒絕敝國?”鴻章答以九龍拓界,未嚐不依。英使堅執如故。辯到後來,竟拍案道:“德俄二國如肯廢約,敝國何敢索請?否則莫謂敝國無情,半語不從,就請備戰。”一蟹不如一蟹。弄到鴻章無詞可答,結果是願從尊命。威海衛租期,如俄租旅大同,九龍拓界期限,如德租膠、澳同。這才是光緒二十四年的事情。至二十五冬季,法國兵官過廣州,為土匪所戕。法兵突踞廣州灣,索租九十九年,也與中國定約。事在戊戌變法以後,這是後話。連類敘及,仍標明年限。
先是膠警方起,工部主事康有為上書請變法。略稱:四鄰交通,膠警複乘,萬國報館,競議瓜分中國。及時變法,猶可補牢。最要的計策有三:一請采俄、法、日,以定國是;二請大集群才以謀變政;三請聽任疆臣各自變法。每條都申說理由,差不多有數千言。越年春,又請開製度局,詳定憲法。以下分設十二局,什麼法律局,什麼度支局,什麼學校局,什麼農局、工局、商局,什麼鐵路局、郵政局,什麼礦務局、遊會局、陸軍局、海軍局。還要廣選親王遊曆外洋,大譯西書灌輸新識,造紙幣、立銀行;遍設文藝、武備學堂;急練民兵數十萬,以資富強。這兩疏的激昂慷慨,清史中得未曾有。光緒帝瞧了又瞧,也不禁擊節歎賞,當將原折發下部議。各部大臣有說是可行的,有說是不可行的。各爭黨見。隻新黨中人,默窺皇上有誌維新,紛紛上折奏陳;或請開設經濟特科,或請頒發昭信股票,或請先立京師學堂,或請文科改試策論、武科改試槍炮。光緒帝言言采納,事事聽從,變法各詔,次第下頒。
隻軍機領袖恭親王奕,自起任國政以來,諸多慎重,平時無左右偏袒。對於皇上變法圖強的意旨,未嚐不讚同。又素重翁同和的學問,隱加護持,就使西太後問及,也時為解脫,褒多貶少。惟主漸進,不主躁急,尚和平,不尚激烈。以此軍機總署各機關,新舊並進,雖然各挾黨見,還虧他雙方調和,不致鬧出巨釁來。老成人尚有典型。可奈天不祚清,老成罹疾,始則肺病纏綿,繼且加以心悸。光緒帝奉著西太後,三次探問,迭見沉重。首夏三月,竟爾薨逝。遺折勸皇上澄清仕途,整練陸軍,遇著軍國重事,須稟準太後方可施行。恭王已知兩宮成隙,故有此遺疏。西太後臨邸奠醊,賜諡曰忠,命恭王孫溥偉襲爵,這也不在話下。